那声充满鄙夷的嗤笑,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林风和周律师这一角短暂的沉郁氛围。
林风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投向声音来源——正是那桌描龙画凤的精神小伙。其中一个留着鸡冠头、嘴角叼着牙签的小子,见林风看过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充满了“看什么看,就说你们呢”的嚣张。
林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被挑衅的激动。他就那样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然后便漠然地转回头,拿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声嗤笑,只是耳边掠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的无视,在那群精神小伙看来,却成了懦弱和可欺的信号。
见林风毫无表示,那桌人顿时发出一阵更大的、带着得意和嘲弄的哄笑声,开始互相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目光不时瞟向林风他们这边,指指点点,言辞显然不会好听。
而周律师,此刻仍然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额头抵着手背,肩头微微耸动,对外界嘈杂毫无察觉。
那群精神小伙见这边两人一个“怂”得不吭声,一个“哭”得忘乎所以,气焰更加嚣张。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
突然,那个最开始嗤笑的鸡冠头猛地站起身,为了彰显气势,甚至一脚踩在了自己坐的塑料凳子上,手臂挥舞着,用他那破锣嗓子朝着林风这边方向大声嚷道:
“要我说啊!这有的人他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一天到晚就会哭哭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真他妈给咱老爷们儿丢脸!”
“说得好!”
“鸡哥牛逼!”
“哈哈,精辟!”
他同桌的那些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立刻大声叫好,拍桌子跺脚,气氛热烈无比,仿佛他们的“鸡哥”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壮举。
这句明显指向性极强的辱骂,清晰地穿透了烧烤摊的喧闹,钻入了林风的耳中。
一直面无表情的林风,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骤然一冷。
他俯下身,从桌子底下装空瓶的箱子里,随手抽出了一个绿色的啤酒瓶。然后,他甚至没有完全站起身,只是腰腹发力,手臂如同绷紧的弓弦般一甩!
那个厚重的玻璃啤酒瓶,带着一股冷冽的决绝,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砸向了那个正踩着凳子、得意洋洋的鸡冠头!
“啪——!!!”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爆裂声,突兀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啤酒瓶在那鸡冠头的脑袋上轰然炸开!玻璃碎片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金黄色的啤酒混合着瞬间涌出的、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他惊愕而扭曲的脸庞汩汩流淌下来,瞬间染红了他那件廉价的紧身背心。
鸡冠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直接打懵了,他保持着踩凳舞臂的滑稽姿势,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瞬间的剧痛带来的茫然。他晃了两下,脚下的塑料凳子一滑,“噗通”一声,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和他同桌的所有人,那喧闹的叫好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同时掐住了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烧烤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街道的车流声隐约可闻。
这寂静足足持续了三四秒。
“我操!!!”
“鸡哥!!”
“妈的他敢动手!!”
那群精神小伙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愤怒和酒精驱使着他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跳了起来。
其中一个染着扎眼黄毛、光着膀子露出大片劣质纹身的家伙,反应最快,怒骂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乱跳,顺手就抄起桌上一个还没开的啤酒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要朝着林风这边冲过来!
“坐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旁边炸响!
与此同时,一只骨节粗大、布满疤痕的大手,如同铁钳般,重重地按在了那黄毛正要前冲的肩膀上!
那力量奇大无比,黄毛只觉得肩膀一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刚刚离地的屁股“咚”地一声,又被硬生生地摁回了塑料凳上,那脆弱的凳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散架。
黄毛又惊又怒,猛地扭头,刚要开骂,但所有污言秽语在看清身后情形时,瞬间卡死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仅是他,他那桌所有准备动手的精神小伙,以及周围几桌被惊动的食客,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然后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不知何时,烧烤摊旁边,黑压压地站了十五六个彪形大汉!
这些人清一色穿着紧身的黑色短袖t恤或背心,裸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凶戾,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根沉甸甸的木质棒球棍,棍头随意地搭在地上,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而那个一手将黄毛摁回去的,正是这群人的领头者。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寸头,方脸,下颌线硬朗,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衣领里。他穿着黑色的皮质马甲,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和扎实的肌肉,昭示着这不是善茬。
领头男子没理会吓得脸色发白的黄毛,而是用那双带着戏谑和残酷光芒的眼睛,扫过那桌瞬间蔫了的精神小伙,最后目光落回黄毛肩上那歪歪扭扭的过肩龙纹身上。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黄毛吓得冰凉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轻响,然后又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那条简笔画似的龙,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哟,有纹身呀?黑涩会?”
黄毛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上下牙齿都有些磕碰,但年轻气盛和在那群“兄弟”和“小妹”面前丢不起人的念头,让他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反问:“你……你是谁?你……你想怎么样?”
领头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一片沉默的黑衣壮汉们,像是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开口说道:
“我是谁?”他嗤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气盛。”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从一个手下那里,接过了一根看起来最粗最结实的棒球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然后,他步伐不急不缓,如同闲庭信步般,又走回到浑身僵硬、脸色惨白的黄毛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甚至显得有些异样的温和,仿佛在跟晚辈谈心:
“也对。”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某个道理,“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脸上那丝温和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骇人的戾气!
他手臂肌肉瞬间贲起,手中的棒球棍带着一阵恶风,朝着黄毛那颗染着黄毛的脑袋,狠狠砸下!
“呜——啪!!!”
棍棒与头骨撞击发出的闷响,让人头皮发麻!
黄毛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连人带凳子被砸翻在地,鲜血瞬间从头顶涌出,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随着领头男子出手,身后那十五六个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衣壮汉,如同出闸的猛虎,提着棒球棍,沉默而高效地冲向了那桌已经吓傻了眼的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
“啊——!”
“别打!啊!”
“救命!”
“我错了!大哥饶命!”
一时间,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年轻人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棒球棍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塑料桌椅被撞翻的碎裂声、凄厉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取代了之前的喧闹,在这初秋的夜晚,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暴力交响曲。
整个烧烤摊鸦雀无声,其他食客要么吓得低头不敢再看,要么悄悄溜走,老板躲在烤架后面,脸色发白,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
而始作俑者林风,依旧平静地坐在原地,甚至拿起酒瓶,给刚刚从悲伤中被惊醒、正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周律师,重新倒满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