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退下后,沈砚捏着那封烫金拜帖,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嘴角的冷笑未散。林昊看在眼里,开口问道:“怎么,这宴会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沈砚将拜帖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林昊,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刚到永安城就迫不及待设宴,要么是想拉拢,要么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林兄若是有空,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也好让你见识见识我东帝国的‘官场风采’。”
林昊正想深入了解东帝国的官场生态,顺带看看沈砚如何应对,当即点头:“行,正好我也没别的事。阿尔瑞克,你也跟着一起。”阿尔瑞克立刻应下,手依旧按在腰间的信号符上,神色警惕——经过之前的事,他对东帝国的官员没半点好感。
次日午后,沈砚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长衫,只是腰间多了一把折扇,平添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气质。三人出了驿站,早已有人备好马车等候在门口,显然是知府府的人。一路无话,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宅院前,门楣上挂着“李府”的牌匾。
“沈大人,里面请。”门口等候的府吏连忙上前躬身引路,目光扫过林昊和阿尔瑞克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三人刚要迈步进门,就被两名身着劲装的护卫拦了下来。
“站住!”左侧的护卫面色生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我家主子只请了沈大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说着眼珠轻蔑地扫过林昊和阿尔瑞克,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沈砚的随从。
阿尔瑞克当即就沉了脸,刚要上前理论,被林昊轻轻按住。林昊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想看看他如何应对。这明显是故意给沈砚下马威,明着是拦他们,实则是在羞辱沈砚——连带两个人赴宴的资格都没有。
沈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眼神瞬间冷了几分,那抹变化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下一秒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润模样。他没有对着护卫发怒,只是轻描淡写地开口:“哦?原来如此。看来沈某今日是不受李府欢迎了,也罢,既然如此,沈某这就回去,不叨扰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神色坦然得仿佛真的要就此离去。那两名护卫顿时慌了神,他们只是奉命给沈砚一个下马威,可没胆子真的把朝廷派来的查案官员拒之门外。要是沈砚真的走了,回头主子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沈大人留步!留步!”右侧的护卫连忙上前拦住,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语气也恭敬了许多,“大人恕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两位是跟大人一起的!您快请进,快请进!”
左侧的护卫也反应过来,跟着赔笑:“是啊沈大人,都是小的糊涂,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府吏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打圆场:“沈大人,都是误会,快里面请。”
沈砚停下脚步,没看那两个护卫,径直朝着院内走去。林昊和阿尔瑞克紧随其后,路过护卫身边时,林昊凑近沈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的处境,比我想象中差不少啊。”连门口的护卫都敢如此怠慢,可见沈砚在永安城的根基有多浅。
沈砚闻言,缓缓拿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轻轻扇着,语气平淡无波:“不急,不急。”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反倒让林昊有些意外——这都被当众羞辱了,还能如此平静,要么是真的没放在心上,要么就是早已胸有成竹。林昊更倾向于后者,他总觉得沈砚的淡定,有些过头了。
进入院内,只见庭院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堂,大多是身着官服的人,显然都是永安城及周边的官员。此刻众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看到沈砚带着两人进来,交谈声瞬间小了许多,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指指点点,眼神中带着好奇、轻蔑,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林昊对此毫不在意,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发现宴席早已备好,一张张圆桌整齐排列,只是最前方的主位,依旧空着。显然,那位设宴的“主人”,还没到。
“沈大人,这边请。”府吏引着三人走到一张靠近主位的桌子旁,桌上只摆着三副碗筷,显然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沈砚也不挑剔,径直坐下,林昊和阿尔瑞克也跟着落座。周围的官员见状,又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这就是被发配来背锅的沈砚啊,看着也不怎么样。”
“听说在帝都得罪了世家,才被派到咱们这儿来查那桩案子,纯属送死。”
“连带着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也敢带到这种场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尔瑞克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被林昊用眼神制止了。林昊低声道:“别冲动,看看再说。”阿尔瑞克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火气,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官员。
众人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沈砚端着茶杯,神色平静地品茶时,庭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进来,高声喊道:“李公子到!”
原本低声交谈的官员们瞬间噤声,纷纷起身迎接,神色恭敬至极。林昊心中一动,李公子?难道是永安城本地门阀李家的人?他记得之前听人说过,李家是永安城的望族,虽算不上四大家族那样的顶级势力,却也是本地说一不二的存在,连知府都要给几分薄面。
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男子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俯视的姿态。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一个个趾高气扬。林昊注意到,在场的官员中,甚至有几位品级不低的官员,此刻也弯腰弓背,满脸谄媚。
“沈大人远道而来,李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李公子走到沈砚面前,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语气中没有丝毫诚意,反倒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沈砚起身回礼:“李公子客气了。”
林昊从旁边官员的低声交谈中得知,这李公子名叫李铭,是李家的次子,在永安城横行霸道惯了,连知府都要让他三分。这次设宴,名义上是知府宴请沈砚,实则是李铭出面,显然是想给沈砚一个下马威,同时敲打他,不要多管闲事。
李铭也没过多寒暄,径直走到主位前,堂而皇之地坐了下去,全然不顾主位本应是知府的位置。他坐下后,端起身边随从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宴席才算正式开始。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美酒也被一一斟满。可在场的官员们大多心思不在宴席上,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沈砚,显然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酒过三巡,一名官员端着酒杯走到沈砚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大人,听闻您是奉命来查青溪县‘魔兽袭村’案的?不知查得如何了?”
沈砚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唉,刚到永安城,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只是听了些传闻。”
“传闻哪能当真啊!”另一名官员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沈大人,那案子官府早就查清楚了,确实是魔兽袭村,人证物证俱在,已经结案了。您就别再白费力气了,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是啊沈大人,”又一名官员附和道,“青溪县那边山路崎岖,危险得很,您要是贸然过去,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依我看,不如就按结案的结果上报,也省得麻烦。”
这些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明着是“关心”沈砚,实则是在掩盖案情,阻止他深入调查。他们话语间不断暗示,这案子背后有人撑腰,让沈砚识相点,别自讨苦吃。
林昊冷眼旁观,发现沈砚的反应十分“配合”。面对官员们的刁难和暗示,他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顺从的神色:“各位大人说得是,沈某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这边的情况。既然案子已经结案,那沈某就按结案结果上报便是,绝不添麻烦。”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们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向沈砚的眼神更加轻蔑——果然是个胆小怕事的软骨头,稍微一施压就怂了。李铭坐在主位上,嘴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显然对沈砚的表现十分满意。
可林昊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注意到,在沈砚低头“顺从”的时候,眼神快速扫过说话的每一位官员,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记录什么。而且他看似唯唯诺诺,实则没有真正承诺任何事,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付着。
林昊瞬间明白了——沈砚这是在“藏拙”!他故意表现得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就是为了麻痹这些官员,让他们放松警惕。毕竟在这些人眼里,一个胆小怕事的“背锅侠”,远比一个锋芒毕露的查案官好对付。而沈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暗中观察这些官员的反应,记录下那些跳得最欢、最急于掩盖案情的人——这些人,大概率就是与青溪县案子有关的人。
林昊心中暗叹,沈砚这一手实在高明。明面上看似妥协退让,实则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这些官员以为拿捏住了沈砚,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沈砚记在了账上。难怪沈砚在门口遭遇下马威时能如此淡定,原来他早已想好对策,打算用“藏拙”的方式,在这场危机四伏的宴会上收集线索。
宴席还在继续,官员们的刁难也没有停止,有的故意劝酒,想灌醉沈砚;有的则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底细;还有的甚至拿出钱财,想拉拢他。沈砚一一应对,喝酒点到为止,被问到底细就含糊其辞,面对拉拢则婉言拒绝,始终表现得平庸又胆小。
可林昊清楚地看到,沈砚的目光始终清明,每一次应对都恰到好处,既不得罪这些官员,也没让自己陷入被动。他手中的折扇时不时地打开又合上,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在掩饰指尖的记录。
这场看似是宴请的宴会,实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沈砚用“藏拙”之道,在官员们的刁难与嘲讽中,悄无声息地收集着自己需要的线索。而林昊,则作为旁观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对沈砚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个男人,不仅才华横溢,更是深谙隐忍之道,绝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