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夜,停车场里面只亮着昏暗的灯,各个档口此时都拉上了铁皮隔挡,仅有零星几个人站在入口处,看样子是金洪的手下。
此时他们看见进来的众人皆是一副伤重模样,都表情一变。
比起脸被剜了大洞,血肉模糊的金洪,金洪臂弯里只剩下半个头颅的贾茹更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伙子喉结一滚,嘴里瞬间鼓了起来。
旁侧一个平头男子,看起来年长许多,见势不对,立刻用手肘给了他腰侧一下子,小伙子又将嘴里的呕吐物咽了回去,这才没有被金洪等人察觉。
金洪朝前走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叫什么名字?”
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明显是在问宁浮一。
宁浮一低下头,将哑巴放下来搭着自己,抬头时已经换了另一副面孔。
只见银发少年忐忑地说:“我叫牧在水。”
他垂着眼,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任谁看见这个俊美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都会心生不忍。
可惜现下只有两人看着他,一个是仍然在可惜那堆金山的张魁。
另一个,是将骨折的脚垫在另一只脚背上,面上努力做到畏缩,心中却暗诽男主演技真是神乎其技的易川。
金洪闻言也没再问哑巴的名字,朝着旁边站岗的一个平头男吩咐:“带他们找个地方住。”
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张魁没再搭理易川二人,招呼旁边几个人抬起昏倒在地上的贾三,朝着金洪离开的地方跟去。
易川看着被几个人收拾走的眯缝眼,有些啼笑皆非,这人一路上晕了又晕,这都到了大本营了,没成想看见独臂男怀里女人的惨状,竟然又昏了过去。
跟着平头男走了一段路,先前见过的简陋起居室出现在面前,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便是之前呆过的秘密牢房。
之前没注意,连排起居室中间竟然还有一个两人并排可过的狭窄过道。
穿过过道,面前又出现了一整排隔成小间的房间。
平头男将他俩带到一个隔间前,将木板门一推开就离开了。
过道处还有昏暗的光,这屋内却是昏暗一片,没有任何照明设施。
借着过道的光线,易川将这屋里一眼看了个全。
四五平米的隔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靠着里侧的墙。
易川盯着那张床,眼里发着金光。
这可是床啊!
易川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
他看准方向,松开搭着宁浮一的手,这下腿也不软了,单腿蹦到床前,一个鲤鱼腾跃窜了上去。
“砰砰砰砰—”
预想中的柔软没有传来,反倒是手肘和膝盖接连磕在了坚硬的铁板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是脚踝疼得智商都出现了问题,竟然会觉得这种环境下还能睡上席梦思。
宁浮一刚想将门关上,听到动静转过头,看见哑巴在床上一会儿搓搓手肘,一会儿搓搓膝盖,表情非常痛苦。
他反手将门合上,在黑暗里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笔直地朝着床走了过去。
走到床前,先是分别捏了捏哑巴的手肘和膝盖,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又摸向那已经肿得有些发紫的地方。
哑巴骨架小,连脚腕都要比相同身量的同龄男性小上一些,现下脚踝处的肿胀将原本纤细的脚腕变得粗壮不堪,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易川只觉冰凉的东西覆上痛到已经麻木的脚踝。
下一秒,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虚透白光乍然亮起,不是那种刺眼的白光,甚至只能照亮易川脚踝附近很小的范围。
易川顺着那点光望过去,只能看清他的银发、流畅的轮廓,光太暗了,辨不出他神情,但饶是如此,现在的宁浮一也与刚才那个颤颤巍巍的人有着天差之别。
他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背也挺的笔直,像一株青松。
一晃眼,易川竟然想到了书中写给宁浮一的判词——青辉在骨,暖炬长明。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作者写成了众叛亲离的逃犯。
从天之骄子跌落谷底,易川甚至无法想象他被判有罪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这些隔间只用一层薄薄的隔板隔开,此时四周竟然连一点鼾声都无,也不知是不是其他那些手下睡得太死。
心惊胆战了一整天,易川脑袋枕着只铺着一层灰布的铁板,没等到宁浮一收回异能,他已经眼皮一耷,睡了过去。
……
“……川儿!晚上去唱K啊!”
贱嗖嗖的声音响起。
易川嘴角一勾,按下手机语音键:“咋地刚子,前天刚去,今天又唱啊?就你那破铜锣嗓子,还想当个歌神不成!”
“小川!吃饭了!”
卧室门外传来响亮的一声,易川正准备回他妈妈,“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将圆脸凑了进来:“哥,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有认真完成吧?”
易川见上着暑假班的妹妹居然在家里,一时间有些惊讶,下床穿上拖鞋就向妹妹走去。
“那当然!那破……好小说,我可是一章都不落下的在追,它昨天刚更新到……”
易川眉头一皱,发现有些想不起来,“更新到……更新到哪了?”
“听到没有,吃饭了小川!”
外间妈妈的催促声打断了易川的回想。
此时他才发现他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走到妹妹旁边,而且距离房门越来越远。
妹妹仍然笑着看着他,门缝中传出饭菜的香气。
易川加快了脚步,可那扇木门却像是生了脚似的,他往前迈一步,它就悄没声往后挪一寸,他走得越快,那门退得越远。
他心里莫名发慌,再顾不上走,拔腿就往前跑。
“易朵!”
“妈!”
任凭他喊到喉咙嘶哑,易朵都还是那副表情,好像没有看见他的处境一般。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脚下忽地一空,他踉跄着往前扑去,心口猛地一沉。
下一秒,后背重重撞在硬邦邦的地方,是床板。
他“呼”地从床上坐直了身,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混着眼角未干的水渍,一起滴在衣领处。
他眨了眨眼,看着堆在他腰间的熟悉黑外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竟然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