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楼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泛着幽蓝的光。
监控画面定格在那一瞬——傅景深站在办公桌前,右手猛然抽搐,笔从指间滑落,砸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他身体一僵,瞳孔骤缩,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贯穿大脑。
下一秒,整个人向后倒去,撞翻了椅子,倒在一片黑暗里。
秦昊是第一个冲进来的。
他推门时手都在抖,呼吸几乎停滞。
快步上前探脉搏、喊人、拨急救电话,动作干脆利落,可眼神却藏不住惊惶。
他知道傅景深有多强,也正因如此,才更怕看见他倒下。
救护车鸣笛划破夜空,一路疾驰。
苏晚晴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涅盘计划”的首批团队名单。
手机震动的那一秒,她指尖一顿,屏幕上的名字还没来得及保存。
“傅总突发癫痫,已送市中心医院急诊,埃文斯医生正在接诊。”
她没问原因,也没多说一个字。
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节奏,像战鼓擂响在寂静的夜里。
赶到医院时,急诊室红灯亮着。
她站在玻璃门外,看见医生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
担架车上残留着血迹——不是伤口流的,是他咬破了嘴唇。
护士正在清理,而他的右手仍不受控地微微颤动,像一只试图抓住什么却始终落空的手。
然后,有人递给她一张纸。
诊断报告。
她低头看,目光平静得不像话。
【急性偏头痛诱发局灶性癫痫,mRI发现左侧颞叶占位性病变:约1.8厘米低级别胶质瘤,边界不清,邻近语言功能区……建议尽快进行神经外科评估手术可行性。】
她的视线停在那行数字上——1.8厘米。
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原主的记忆碎片猛地浮现:那个雨夜,白月光女主哭着对男主说“我愿意陪你到最后”,换来一句冰冷的“你连我的病都治不了,凭什么说爱我”。
后来男主彻底封闭自我,把所有人赶出生命,包括那个曾为他挡过刀的女人。
而如今,轮到她站在这里。
不是哭,不是求,而是看着这份报告,一条条读下去,像在审阅一份商业风险预案。
她没有慌。
因为她知道这颗肿瘤不会立刻致命,但它会慢慢侵蚀他的情绪控制力、判断力,甚至人格。
它会让那个本就偏执的男人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最终走向自我毁灭——就像书中写的那样,在三年后的一场爆炸事故中“意外身亡”,实则是亲手按下启动键,只为让世界为他陪葬。
但她来了。
她不是来救爱情的。
她是来改命的。
IcU外,她翻开手机备忘录,新建文档,打出第一行字:
目标:让他愿意活下去。
五个字,简洁,冷硬,却重如千钧。
她点开数据库,调出五年前傅景深在麻省理工学院发表的论文——《情感记忆模式的神经解码》,全文下载,加急打印。
又撕下一张便签,写下一句话,夹进封面:
“你说人类能解码神经信号,却解不开自己的恐惧?”
清晨六点十七分,晨光微透。
病房门轻轻推开。
傅景深醒了。
麻醉还未完全退去,意识像是沉在水底,模糊而沉重。
但他仍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床头多了一本书。
他抬眼,目光落在那本泛黄的论文集上,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他从未公开提及的研究手稿,原始版本只有导师和他自己保留。
连公司档案库里都没有备份。
怎么会在这里?
他想坐起,手臂刚撑起就被制止。
“您现在不能下床。”护士小陈轻声说,“血压还不稳,而且……那位苏小姐守了一夜,就等您睁眼。”
他冷笑,声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让她回去。”
顿了顿,语气更冷:“婚约作废通知书今晚就会送到她手上。”
话音未落,门又被推开。
苏晚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脚步稳健,脸上没有一丝昨夜的疲惫。
她走到床边,拧开盖子,热腾腾的小米粥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我知道你讨厌医院饭。”她语气平淡,像在汇报项目进度,“熬了小米粥,加了山药泥——你胃寒的老毛病,我没忘。”
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不是病房,而是他们每天共进早餐的餐厅。
“至于婚约,”她抬眸,直视他仍带着敌意的眼睛,“等你活下来再谈。”
傅景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残响:“你知道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不到七成。”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眼神却死死钉在天花板上,仿佛那里刻着他母亲最后一眼的倒影。
“我妈死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刀口。主刀医生跪着跟我父亲道歉的时候,血还滴在无影灯下。”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泛白,像在无声地扼杀某种回忆。
“我不想你也站在这里,看着我被推出去,然后等一句‘抢救无效’。”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倒计时。
苏晚晴放下粥碗,瓷底与玻璃台面轻碰,发出清脆一响。
她没有退后,反而向前半步,直视他那双藏满风暴的眼睛。
“所以你就决定替我做选择?”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刃,“替我决定什么时候该难过,什么时候该放手,甚至替我决定——我不配见证你活着走出来?”
她从包里取出平板,指尖一划,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蹲在显微镜前,身后小女孩踮着脚扒拉他的肩膀。
他笑着把目镜让给她:“看,那是爸爸的大脑敌人,现在它们全被打败了。”镜头拉远,墙上挂着一张神经外科术后随访证明——低级别胶质瘤,激光消融术,术后三年零复发。
“这不是祈求。”苏晚晴将平板轻轻放在他枕边,屏幕依旧亮着那张父女笑靥,“是证据。你说过,信数据,不信命运。那你现在要违背自己一生的信仰吗?”
傅景深瞳孔剧烈一震,嘴唇微动,却没出声。
他想移开视线,可那画面像磁石般吸住他——那个男人的手也在颤抖,和他一样,也曾被恐惧吞噬。
可他活下来了,还教会女儿如何直面黑暗。
窗外雷声滚过,雨点终于砸落,噼啪敲打着玻璃。
就在这时,埃文斯医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烫金封面的海外临床资料。
“景深,”老医生语气沉稳,“德国海德堡刚公布的微创激光消融术五年生存率已达82.6%,创伤小,恢复快,关键是——不需要开颅。”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晚晴,“你从小就不信医者,但你信逻辑,也信她。”
他指的是苏晚晴曾精准预判他三次偏头痛发作时间,并提前调整行程避开公众场合的事。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身体征兆,她竟靠观察记录复盘成了模型。
“如果你劝不动他,”埃文斯医生低声说,“没人能救他。”
苏晚晴点头,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手搭上门把的刹那,一张对折的纸条从门缝下悄然滑出,边缘已被雨水浸湿一角。
她弯腰拾起,展开——
“别再来。我不需要任何人陪我死。”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像是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写下。
她捏紧纸条,指节发白,站在走廊尽头,任冷风从窗隙灌入裙摆。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映得她眸色深不见底。
片刻后,她抬手将纸条缓缓塞进外套内袋,贴近心口的位置。
雨幕之外,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星河。
她望着那片混沌,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你不让我靠近……”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那我就把全世界变成你想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