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会展中心。
穹顶之下,人群尚未入场,但全球直播信号已悄然接通,千万双眼睛正屏息等待。
苏晚晴没有从贵宾通道入场。
她独自穿过空旷的展厅,脚步沉稳,踏在镜面地砖上的声音清脆如钟摆。
她未穿高定礼服,也未佩戴珠宝,只披着一袭素白实验袍,领口别着一枚银质徽章——那是母亲遗留的研究所标志,编号07。
身后大屏缓缓亮起,三组数据流依次展开,无声却震耳欲聋。
第一组:“晚晴计划”胚胎存活率统计。
密密麻麻的坐标点标记着全球各地的实验室,红色代表失败,绿色代表成功。
其中,七年前的一次大规模流产事件被特别标注——时间、地点、基因序列,与傅氏集团秘密资助的非洲基因编辑试验完全吻合。
第二组:受害儿童现状追踪。
十七个孩子,最小的六岁,最大的不过十四,全都携带未经批准的神经增强基因片段,如今多数患有严重认知退化与情绪障碍。
画面切换至一段匿名采访视频,一个瘦弱的女孩抱着破旧布偶,轻声说:“我梦见妈妈叫我名字……可我记不清她的脸了。”
第三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女性科技基金”资助名单。
三百二十一人,来自三十四个国家,涵盖神经科学、量子计算、生物伦理等前沿领域。
她们中有的是被学术界排挤的年轻学者,有的是战乱地区自学成才的天才少女,而共同点只有一个——曾因性别、出身或信仰,被认为“不该出现在这里”。
全场寂静。
直到她走上中央讲台,麦克风拾取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灯光聚焦,她直视镜头,开口第一句,便如利刃出鞘:
“今天,我不是作为妻子、女儿或受害者站在这里。”
“我是作为幸存者,替那些没能说话的人发声。”
话音落下,展厅深处忽然亮起幽蓝微光。
那是一件名为《脐带》的艺术装置——由真实dNA序列通过纳米银丝编织而成的长链,蜿蜒近二十米,如同一条凝固的时间之河。
链尾悬挂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婴儿手镯,铭牌刻着两个字:晚晴·07。
空气仿佛凝固。
有人认出了这个编号——二十年前,傅氏内部档案中记录的首批“神经优化胚胎”第七号实验体,原定植入母体后进行长期观察,却在妊娠三个月时“意外流产”。
官方通报称其为技术失败,无人追问。
可现在,这条用基因链编织的“脐带”,正将那段被抹去的历史,重新缝进世界的记忆。
军方代表脸色骤变,立即起身离席,低声下令撤展。
可还没走出展区,瑞士文化部官员已带着安保团队拦住去路。
“抱歉,这件作品已被纳入‘国际科学伦理公约’保护范畴。”对方递上一份文件,“根据第十四条,涉及人类生命起源与科研伦理的公共叙事艺术,享有展览豁免权,除非提供司法级驳回令。”
“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军方人员咬牙。
“不。”温策站在控制台前,指尖轻点屏幕,同步开启全球社交互动入口,“我们只是相信,真相值得被看见。”
下一秒,“生成你的记忆纹样”话题冲上全球热搜。
网友只需输入任意一段基因片段(哪怕是虚构的),系统便会基于算法生成独一无二的“记忆纹样”——或似星轨,或如叶脉,每一道纹路都对应一段潜在的生命可能。
二十四小时内,访问量破亿,社交媒体被无数纹样刷屏,有人写下:“原来我的存在,也曾是一种奇迹。”
而这一切的背后,林九正带领技术团队死守服务器防火墙。
境外Ip仍在持续发起攻击,试图切断直播信号,但每一次入侵都被精准反制。
他们不是在防守,是在狩猎。
总部指挥室内,傅景深坐在黑暗中,面前九块屏幕同时播放不同角度的直播画面。
他看着她站在聚光灯下,神情平静得近乎神性,仿佛早已预料到所有风暴,且亲手设计了它们的轨迹。
手机震动。
李特助来电,声音急促:“军方申请启动‘b方案’,计划制造会展事故,伪装科研殉职!但国安系统驳回了——理由是,我们三天前提交的伦理审查报告已被纳入国家级备案,任何针对展览核心人员的安全威胁,都将视为对国家科研形象的破坏。”
傅景深闭了闭眼,喉结微微滚动。
他知道那份报告是谁推动的。
不是公关,不是施压,而是她早就在规则之内,埋下了逆转生死的棋子。
他没有迟疑,立刻拨通卫星电话。
信号接通瞬间,风声夹杂着她的呼吸传入耳膜。
“你赢了。”他说,嗓音低哑,却不再有掌控者的冰冷,而是某种近乎敬畏的承认,“不是赢了他们。”
他停顿一秒,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挺立如刃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是你重新定义了战场规则。”
电话那头,苏晚晴轻轻笑了。
她转身望向窗外,晨光穿透云层,洒在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万千道虹光。
她没有回应他的感慨,只是低声自语,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未来:
“真正的研究,从来不在实验室里开始。”
“而在有人决定不再沉默的那一刻。”闭幕式的灯光缓缓亮起,如晨曦洒落神坛。
苏晚晴站在舞台中央,身后巨幕上浮现出“wANqING INStItUtE | 晚晴研究院”的银色徽标——线条极简,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台下座无虚席,各国使节、顶尖学者、国际媒体齐聚一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静默。
她没有看稿。
风从敞开的穹顶吹进来,拂动她额前几缕碎发,实验袍的衣角微微扬起,像一面无声升起的旗帜。
“今天,我以个人名义,正式宣布:‘晚晴研究院’即刻成立。”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我们将专注于神经科学伦理审查、基因技术边界研究,以及全球女性科研者的权益保障体系构建。”
话音落下,大屏切换至三维地图——三十七个初始合作实验室分布于六大洲,红点逐一亮起,如同星火燎原。
她当众签署第一份国际合作备忘录,落笔时钢笔微微一顿,墨迹在纸面晕开一小圈,像是某种生命的年轮。
签字完毕,她抬头,目光直视前方长枪短炮般的镜头阵列。
“苏女士!”一名战地记者猛然起身,声音紧绷,“您揭露了军方与跨国资本的非法实验,公开挑战现有权力结构——您不担心遭到报复吗?暗杀、封杀、舆论绞杀……这些都不是危言耸听!”
全场屏息。
她笑了。
不是怯懦的苦笑,也不是逞强的冷笑,而是一种通透到近乎凛冽的微笑。
她摘下麦克风,缓步走下台阶,直至离提问者仅几步之遥。
“如果一个女人想做大事,就必须安分守己、闭嘴听话、躲在男人背后求庇护……”她顿了顿,眼神如刀锋划过人群,“那这个世界的进步,到底是为了谁?”
寂静只持续了一秒。
随即,掌声炸裂,如惊雷滚过天际。
姜璃坐在角落,眼眶微红,举起手机对准台上那个身影。
直播弹幕瞬间爆满,一句话被反复刷出,仿佛成了某种新时代的信仰图腾:
“她不是攀藤,她是根。”
日内瓦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她的肩头,像加冕。
三天后,返程航班穿行于万米高空。
机舱内一片昏暗,唯有她面前的小桌板亮着冷光。
苏晚晴从随身保险柜中取出那枚铂金戒——曾经象征契约枷锁的婚戒,如今静静躺在丝绒盒中,泛着沉静光泽。
她凝视片刻,缓缓将它戴回左手无名指。
不是妥协,不是回头,而是一种宣告:她已不再惧怕任何符号的意义,因为她赋予了它新的定义。
手机轻震。
屏幕亮起,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画面里是傅景深的老宅主卧门口,木质地板映着午后斜阳。
他站在门边,手中握着两把新铸的铜钥匙,古朴厚重,刻痕未磨。
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遒劲如刀:
“你说不要我的门,那我陪你建一座新的城。地址由你定,名字由你取。”
她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天地苍茫,仿佛再无边界。
指尖轻触屏幕,回复二字:
“好。就叫‘晚晴纪元’。”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北欧某处地下服务器深处,一段沉寂多年的自动程序悄然激活。
幽蓝界面闪烁,字符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文件夹标题上,红光微微脉动,如心跳复苏:
“project phoenix: target Resilience Level Exceeded. protocol Reset Initiated.”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隐秘的私人会所里,温策正调试投影设备,姜璃翻阅着一份加密档案,两人神色凝重。
她们等待的人,还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