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盯着屏幕上那封来自瑞士的回执邮件,指尖在触控板上缓缓滑动,将“高风险干预等级”几个字放大了三遍。
她没急着点开附件,也没立刻联系律师团队。
她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尊沉入深水的雕像,任由办公室里凌晨三点的冷光洒在脸上,映出眼底那一抹近乎锋利的清醒。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她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他们怕的是——她会把不该被看见的东西,一件件摊在阳光下。
邮件正文很短,语气公事公办:
【申请人苏晚晴,您提交的“Sw-1987”号信托遗产执行程序已正式立案。
根据《跨境遗产继承公约》第12条补充条款,本案因涉及多方敏感历史记录及潜在伦理争议,现标记为高风险干预等级,需于72小时内补充以下三项证明材料:
1. 遗产委托人亲笔签署的身份确认书扫描件(原始纸质版存档编号须匹配);
2. 委托人直系亲属dNA比对报告(样本采集须经国际公证机构监督);
3. 《家族医疗伦理审查备忘录》——该文件从未对外公布,仅存于傅氏集团内部最高权限档案库。】
苏晚晴冷笑出声。
前两项还能想办法,第三项……根本就是陷阱。
那份备忘录,连董事会多数成员都不知情。
传闻中它记录的是三十年前傅母主导的一项神经调控临床实验,因伦理问题遭德国医学协会秘密调查,最终以“资料遗失”结案。
可她知道真相没那么简单——原书里一笔带过,说傅景深童年精神创伤源于母亲实验失败后的自焚,而那场火,烧掉的不只是一个女人的生命,更是一整个家族试图掩盖的罪证。
而现在,有人用这份根本不存在于公开系统的文件,卡住了她的命脉。
她调出北欧服务器日志,手指快速敲击键盘。
就在“遗产追回”触发后的十分钟内,系统捕捉到三次异常访问尝试,Ip全部指向傅氏集团总部b区数据中心——那个区域只负责存储非核心行政档案,按理说根本不该有权限接触跨境遗产接口。
但这些Ip不仅发起了请求,还试图模拟她的身份密钥进行二次验证。
“不是巧合。”她低声自语,“是预判。”
她立刻通过小鹿搭建的匿名爬虫网络反向追踪设备mAc地址,数据流如蛛丝般层层回溯。
当结果跳出时,她瞳孔微缩——其中一台设备曾在昨夜02:47连接过林仲元在迪拜拘留期间使用的加密通讯频段。
那是已经被国际刑警锁定的黑网节点。
更令人脊背发寒的是,这台设备的权限来源并非普通高管账户,而是——紧急审计通道。
一个隐藏在傅氏主系统底层的隐形账户,代号“监察者-0”,仅限傅家直系血亲在遭遇集团分裂或继承危机时启用。
二十年来从未被激活,连郑秘书都只在老董事长遗嘱附件里见过它的名字。
而现在,有人已经拿到了钥匙。
苏晚晴靠进椅背,闭上眼,脑海中迅速推演所有可能。
是谁?董事会里的哪一位?还是……藏得更深的人?
他们想用这个通道做什么?
篡改证据?
嫁祸于她?
还是……在等她进一步动作,好顺藤摸瓜,把她背后掌握的所有信息一锅端?
她睁开眼,目光落回屏幕。
不行,不能打草惊蛇。
傅景深现在已经是风暴中心,他越信任她,就越容易成为敌人围猎的目标。
一旦她上报,他必然雷霆出手,可正面对决只会让对方提前销毁痕迹,甚至反咬一口,说她滥用职权、伪造遗产申请。
她必须自己先摸清这条路通向哪里。
第二天傍晚,她以“合规复核”为由约见郑秘书。
地点选在总部地下一层的老式档案室外间,灯光昏黄,空气中有淡淡的樟脑味。
这里是少数仍保留物理备份的地方,数字化进程一直被刻意延缓。
“最近在做全系统数据溯源审计,”她语气自然,翻着手中的检查清单,“尤其是b区监控日志,有没有留存七天以上的磁带归档?”
郑秘书低头整理文件夹,声音平稳:“数字系统可篡改,但老式磁带每七天自动归档一次,存放在地下金库d区,钥匙由我亲自保管。”
她点头致谢,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瞬间,他抬手调整袖扣,一抹陈旧的绷带从西装袖口滑出半截——边缘泛黄,缠绕方式特殊,不是医院包扎法,而是守夜人常用的十字固定术,专用于长期磨损性劳损。
她心头一震。
这种伤,只有常年值守低温金库、手动搬运磁带卷轴的人才会得。
而据她所知,老董事长生前最信任的私人档案管理员,正是十五年前神秘失踪的郑明远——郑秘书的大哥。
原来如此。
她忽然明白,这位沉默多年、始终恪守边界的老人,或许早就看穿了一切。
他留下磁带,留下金库,留下这套不联网的古老系统,就是在等一个能看懂暗号的人。
而今天,她来了。
她起身告辞,脚步沉稳,面上无波,心底却已掀起惊涛。
磁带还在,证据未毁,只要能在72小时内找到那份备忘录的原始副本,就能打破对方设下的死局。
但她也知道,对方一定也在找。
这场博弈,不再是她单方面的反击,而是一场双向狩猎。
走出大楼时,夜风扑面而来,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她站在台阶上,仰头望了一眼顶层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他知道她在查,但他选择不动,只默默替她压住明处的刀光。
可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挡在前面。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鹿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爬虫定位完成,目标设备最后一次登录位置——傅氏私人医院地下二层,设备编号m-7,登记用途:神经调控项目历史数据维护终端。】
苏晚晴眼神骤冷。
那里,正是傅景深小时候接受治疗的地方。
也是他母亲最后写下备忘录的房间。
她握紧手机,转身走向地下车库。
车灯划破夜色,引擎低鸣启动。
而在她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一封未发送的指令草稿静静躺着,标题只有两个字:
蜂巢。凌晨三点十七分,城市陷入最深的寂静。
苏晚晴将车停在傅家老宅后巷,雨水顺着挡风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未干的血痕。
她没有打伞,黑色长风衣裹紧身躯,脚步沉稳地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
郑秘书站在侧门阴影里,手里握着一把黄铜钥匙,面容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情绪。
“他们已经开始动了。”他低声说,递出钥匙时指尖微颤,“老太爷临终前让我等一个人——能听懂‘声音记得的地方’的人。”
她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贴进掌心,仿佛接过了某个被时间封存的誓约。
地下金库的入口藏在老宅书房后的暗道,台阶陡峭,空气潮湿发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历史的断层上。
她打开便携式照明灯,光束扫过墙壁,露出斑驳的编号铭牌:d-01至d-12。
d区,专用于存储傅氏三代以来所有未数字化的原始档案。
她径直走向最深处的JS系列储架——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设立的独立分类,全称“Jingshen Security Archive”,精神安全档案。
JS06。
她的手指停在那支灰白色磁带盒边缘。
编号清晰,标签手写,字迹熟悉得令人心悸——是傅母林婉清的笔迹,原书中从未出现过的细节,在这一刻刺入眼底。
可就在她即将抽出磁带的瞬间,手机震动。
小鹿的消息弹了出来,屏幕冷光映亮她骤然收紧的瞳孔:
【目标设备m-7信号重启,最后一次数据上传记录指向内部加密协议‘dark River’……已离线,但触发了反向嗅探程序。】
【警告:有人正在追踪您的访问路径。】
【Ip跳转路径显示最终接收端——傅景尧私人卫星中继站(坐标未公开)。】
傅景尧。
那个早在十年前就被宣布脑死亡、实际却被秘密维持生命体征的“死人”,傅景深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当年神经调控实验的第一位受试者。
他还活着。
而且,他已经知道她来了。
苏晚晴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身后漆黑的通道——什么也没有。
只有滴水声,规律得如同心跳。
但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有人正通过某种她尚未破解的方式,实时窥视着这里的每一秒。
她迅速从随身包取出防电磁干扰袋,将JS06磁带封入其中,动作干脆利落。
与此同时,她拇指轻划手机屏,启动预设指令:“蜂巢-A级响应完成,所有核心资产进入休眠态,赵峰的资金池已激活待命。”
她没再停留。
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湿痕,脚步坚定地踏上归途。
可就在她即将踏出暗道口的一瞬,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老旧磁带机自动加载的机械音。
她猛然回首,手电光刺入d区深处。
JS06原本存放的位置,空了半寸。
而那支本该静静躺在盒中的磁带,此刻竟微微外移,仿佛……刚刚被人播放过。
雨还在下。
她站在台阶上,望着手中那枚黄铜钥匙,忽然笑了。
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这场棋局,终于从她单方面破局,变成了真正的对弈。
而她要找的答案,或许从来就不在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