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傅家老宅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森然。
古槐枝影摇曳,像是无数伸向过去的黑手。
苏晚晴站在主楼外,风衣裹紧身躯,指尖还残留着地下档案室金属门的冰凉触感。
她没有立刻离开。
脚步在阶梯口顿住,回望那扇缓缓闭合的合金门——像一头巨兽悄然合上獠牙。
她知道,有人正在屏幕后凝视这片黑暗,试图从她的动作中读取真相。
但她更清楚,真正的猎人,从不急于收网。
她走向角落排水管,指尖一滑,一枚U盘被轻轻推入墙缝。
黑色外壳,激光蚀刻中文标记:“海外资金流——燕青资本——绝密”。
内容?
一份精心伪造的跨境资金流水图谱,链条完整、逻辑严密,足以让任何情报分析师心跳加速——晚晴资本海外洗钱路径。
“来吧。”她在心里低语,“想抓我的把柄,就顺着这条线爬出来。”
她要的不是藏匿,而是引蛇出洞。
走出老宅时,天边已泛起灰白。
秦昊的车静静等在门外,引擎未熄。
她坐进后排,闭眼片刻,疲惫如潮水涌来,却不敢松懈。
刚才那一趟,不只是取证,更是宣战。
她动了傅家最深的禁忌,踩进了连傅景深都未曾触碰的禁区。
手机震动,是唐主编发来的加密消息。
【林仲元,三年前共出入北欧心理研究所23次,登记身份为“临床顾问”,但实际参与项目代号“镜面人格重构”——该机构已被欧盟列为高风险伦理实验黑名单。
另查到,其名下离岸账户与傅景尧妻子陈婉如存在多笔异常转账,单笔最高达800万港币,备注为“学术资助”。】
苏晚晴睁开眼,眸底寒光乍现。
原来如此。
那个满口仁义道德、亲手给傅景深“治病”的医学泰斗,早就在用科学外衣包装罪恶;而那位温婉贤淑的二婶,表面上扶持家族,背地里却与医生勾结,资金往来频繁到近乎默契。
她冷笑出声,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原来治病的是医生,害人的是‘家人’。”
不是巧合,是一场持续二十年的合谋。
傅母当年签下知情同意书,或许真以为是为了儿子好。
可林仲元呢?
他是执行者,更是推动者。
而傅景尧夫妇……他们又在这盘棋中扮演什么角色?
监视者?
继承者?
还是,下一个“清除计划”的受益人?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傅景深会对信任如此恐惧,对失控如此暴怒。
他不是天生疯批,他是被一步步逼成怪物的。
而那些曾以“为你好”之名施加在他身上的药剂和规则,早已腐蚀了他的世界根基。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她靠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眼底青痕——昨晚几乎没睡。
但她不后悔。
这一局,她不能再当旁观者。
她要撕开这层金玉其外的家族面具,哪怕代价是被整个傅家视为敌人。
首都清晨的街道逐渐苏醒,车流开始涌动。
商务楼群在晨光中矗立如碑。
她的办公室位于顶层,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
刚坐下不久,门被推开。
傅景深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可眼神却不像平日那般冰冷克制。
眼下有明显的暗影,唇线紧绷,像是熬了一整夜。
他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正播放一段视频——是她昨日在汉堡记者会上的发言录像。
她站在聚光灯下,语调平稳却极具压迫感,一字一句将“透明科技倡议”推向全球舆论中心。
他看完,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你知道地下有监控?”
苏晚晴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点头:“所以我留了礼物。”
傅景深沉默。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直到站定在她面前,他忽然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她眼底的疲色。
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痛意。
“以后别一个人下去。”他说,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不准。”
苏晚晴心头微震。
这是傅景深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防备,说出近乎恳求的话。
不是命令,不是控制,而是……害怕。
她张了张嘴,还没回应,办公室门再度被敲响。
郑秘书站在门口,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泛黄信封,边缘已有细微裂痕,显然存放多年。
“苏小姐,这是老太爷临终前托我保管的东西。”他低声说,“他说……只有你能打开那扇门。”
苏晚晴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质感。
拆开,里面是一封手写信,字迹苍劲却略显颤抖:
“晚晴吾女:
若你读到此信,说明你已触及真相边缘。
我妻早知丈夫身边有内鬼,故将真正遗嘱藏于‘儿子童年最信任之地’。
非书房,非密室,而是他少年独居别墅之阁楼。
她说:‘那里是他唯一愿意放下戒备的地方。’
信物在旧物之中,切记——勿轻易示人。”
信纸落下,苏晚晴呼吸微滞。
傅景深也听到了全部内容。
他站在原地,神情复杂难辨,仿佛被某种久远的记忆刺穿。
童年最信任之地……
是那栋远离主宅、孤零零立在山腰的小别墅。
他十二岁起便独自居住,拒绝任何人靠近。
连管家送餐都只能放在门外。
那是他学会自我封闭的起点,也是他唯一拥有过“自由”的地方。
而现在,母亲的声音,或许正沉睡在那片尘封的阁楼里。
她起身,拿起包,脚步毫不犹豫。
傅景深看着她:“你要去?”
她回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我要去找她留给你的东西。”
他没再问,只是跟了上去。
车子驶出市区,山路蜿蜒。
晨雾弥漫,如同遮蔽过往的薄纱。
两人都未言语,各自沉浸在思绪之中。
当那栋灰白色小别墅出现在视野中时,时间仿佛静止。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簌簌落下。
阳光透过积尘的玻璃窗斜照进来,照亮漂浮的微粒,像是一段段被唤醒的记忆。
阁楼楼梯窄小陡峭。
她一步步踏上,脚步轻缓,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玩具箱还在角落,蒙着旧布。
她掀开,一层层翻找,最终在最底层摸到一盒老式录音磁带。
外壳泛黄,标签手写一行字:
“给景深,等他愿意相信女人的时候再听。”无需修改
傅景深的手背还在渗血,指节撞裂了老旧木墙的漆皮,碎屑混着暗红缓缓滑落。
阁楼里静得可怕,只有录音机磁带转动的细微沙响,像时间在低语。
苏晚晴没有惊叫,也没有退缩。
她只是轻轻蹲下,从随身包里取出急救纱布,一言不发地托起他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肌肉紧绷如铁,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撕碎整个世界。
“别急。”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线,稳稳缠住他即将崩断的神经,“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跑出去杀人,只会让他们笑到最后。”
傅景深喘息粗重,眼底猩红未褪,可终究没再动。
他低头看着她——这个曾被他视为棋子、利用、甚至想随时丢弃的女人,此刻竟成了唯一能拉住他的锚。
她熟练地为他包扎,动作细致,眼神专注。
阳光斜照进阁楼,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那句话:“等他愿意相信女人的时候再听。”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他会先失去所有,才会学会信任一个人。
磁带继续播放,傅母的声音温柔而哀伤:“……你父亲说这是为了家族稳定,可我知道,他们怕的不是你的脾气,是你太聪明、太清醒。林医生每一次‘治疗’,都在削弱你的判断力,让你更容易接受他们的安排。景深,妈妈对不起你。但我把真相藏起来了——真正的遗嘱不在律师行,在你能自己找到的地方。你要记住,谁一直劝你‘别查过去’,谁就是最怕你知道真相的人。”
录音结束,余音在空荡阁楼中回荡。
苏晚晴关掉机器,抬眼看向傅景深。
他站在窗边,背影僵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现在呢?”她问,“你想怎么还击?”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盯住她:“你说呢?”
“我建议先不动声色。”她站起身,拍去裙摆灰尘,语气冷静如常,“林仲元既然敢做,就一定留了退路。我们现在揭发,只会被反咬一口。但我们可以设局——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证据、流程、合法程序。”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有目的?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活命,而是掌控局面。我要他们主动跳出来,自曝其罪。”
傅景深凝视她良久,忽然低笑一声,沙哑中带着某种释然:“苏晚晴,你比我更像一个傅家人。”
她不以为意地挑眉:“夸我?还是骂我?”
“是认输。”他走近一步,指尖轻抚她脸颊,声音低得几近呢喃,“从今往后,你出招,我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当晚,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苏晚晴坐在家中书房,笔记本屏幕幽光映亮她的侧脸。
小鹿的新消息弹出时,她正啜饮一口黑咖啡。
【鹿角情报072:林仲元旗下离岸公司“NeuraLink bVI”上周向柬埔寨某私人康复中心转账470万美元,收款方注册法人姓氏“傅”,Ip定位与境外通缉人员傅景尧常用节点高度重合。
另附卫星图:该机构外围布防级别远超普通诊所,疑似具备生物实验室功能。】
她眸光骤冷。
果然是他。
二叔傅景尧不仅活着,还躲在林仲元搭建的医疗帝国背后,继续操弄那些见不得光的“治疗项目”。
她打开文档,指尖翻飞,起草一份措辞严谨、逻辑严密的内部审查提案——《关于傅氏集团历史医疗干预事件的合规性追溯建议》。
文中以“企业社会责任审计”为名,提议成立独立调查组,调取二十年来与集团高层相关的所有境外医疗记录,并引入第三方国际伦理委员会监督。
抄送名单上,赫然列着傅景深、董事会全体成员、法务总监,以及德国驻华商会代表。
邮件发送前,她停顿一秒,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你们当年设局考我忠诚,如今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点击发送。
几乎同一瞬,北欧加密服务器弹出提示:
第三阶段:反击启动。
目标:神经伦理监管系统——欧盟一级权限已获取。
她靠向椅背,闭目轻笑。
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另一封来自德国经济部的加密邮件悄然潜入系统后台,标题平静却暗藏杀机:
“回复:关于仪器工厂出口合规性的初步调查结果——需对延庆资本进行进一步说明。”
她尚未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