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芹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刚转过身,想对周远山一家说几句软和话。
“呸!”
张桂花差点啐到黄秀芹的脸上,她怒目圆睁,还想再骂,却被周清华死死拽住胳膊,连拖带抱地就往院子里扯。
“姆妈,我们先进去。”
“哐当!”
院门直接被周清华用力甩上,厚重的门板挟着风,几乎擦着黄秀芹的鼻尖砸了过去,震得门框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吃了这结结实实的一记闭门羹,李有田夫妻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李有田捏着那沓钱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憋屈的冷哼。
他拉着黄秀芹,在左邻右舍复杂的目光中,悻悻地离开了周家。
院子里,周远山刚喘匀了跟李有田扭打的气。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儿子和老婆子为什么突然跑回家来,就听见周清华压低声音,焦急道:
“爸,出大事了!老三……老三昨晚又去了林家,他还……他还偷了林家的账本和钱。
林富军一大早就跑到医院,堵着我要找老三,让他交出账本!”
“什……什么?”
周远山如遭五雷轰顶,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踉跄着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站稳。
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死死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口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上气。
周远山深呼吸了两下,声音颤抖着问,
“账……账本?还有钱?他……他偷了多少钱?”
“哎,具体多少不清楚……但账本!那是要命的东西。如果我们不把老三找到,将账本还回去,林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清华的声音充满了焦虑与绝望。
“这个……这个孽障啊!”
周远山靠着廊柱,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老泪纵横,嘶哑地挤出几个字。
“他这是……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全家啊!!”
“老头子,你别这样,我们得想办法找到清和才行。”
张桂花忙帮周远山顺着气,她是真怕老头子一口气上不来了。
“找?怎么找?”
周远山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悲愤,
“那个小畜生,他昨晚半夜回来过!我从医院回来正撞上他鬼鬼祟祟的,我差点就把他当贼给摁住了。
他倒好,一见是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房里的衣服基本上全卷走了,那架势,那分明就是要跑路,要跑得远远的!我们上哪里找他去,你们说?”
周远山的话,让周清华和张桂花呆立当场。
忽的,张桂花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跳起来,往屋里跑,嘴里还絮絮叨叨着:
“完了,完了,要死了~作孽啊~”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解自己裤腰带上拴着的那串油光发亮的钥匙。
她的手抖得厉害,钥匙串在她手里哗啦作响,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周远山和周清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跟了过去。
张桂花目标明确,跌跌撞撞地冲到粮仓前。
那厚重的木板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铁锁。张桂花哆哆嗦嗦地捏着钥匙,试图对准锁孔。
然而,她的手抖得太厉害,钥匙尖在锁孔周围徒劳地戳了好几下,发出“咔哒、咔哒”刺耳的刮擦声,就是怼不进去。
“老婆子,你这是干什么?”
周远山看着她失常的样子,又急又怕,以为她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刺激疯了。
“姆妈,你到底在干什么!”
周清华本就心烦意乱,耐心早已告罄,忍不住厉声吼道。
张桂花被儿子的吼声吓得一哆嗦,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慌忙捡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手,终于,钥匙“咔哒”一声插进了锁孔。她用力一拧,大锁应声而开。
张桂花手脚并用爬进了粮仓,粮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谷物陈年的气息。
她不顾一切地弯腰,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埋进了谷堆里,双手在谷堆底部急切地摸索着,嘴里发出呜咽般的低语:“在哪儿…在哪儿啊…”
周远山和周清华站在粮仓前,看着她在谷堆里疯狂地刨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张桂花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几秒钟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从谷堆深处爆发出来:
“没了,没了,全没了,天杀的,我的钱啊!”
“姆妈!”
周清华冲进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什么钱没了?你说清楚。”
张桂花瘫软在谷堆上,捶打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老三,周清和那个天杀的畜生啊,他将我藏在谷仓底部的钱,全都偷走了,一分都没留啊!”
“什么!”
“什么!”
周远山只觉得眼前发黑,站立不稳。
他声音都急劈了:
“你说什么?钱……钱怎么会在谷仓?你不是说,全部钱都存在信用社里吗?”
周清华也彻底懵了,随即一股被欺骗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摇晃着张桂花的肩膀,尖声质问:
“姆妈,你是不是疯了!你昨天不是还说钱存在信用社里,等秀芳出院了,就去信用社把钱取回来给我们的么?你说啊,那钱呢?”
张桂花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断断续续地哀嚎:
“我……我不放心把钱全部存进信用社里,那里面人多眼杂,我怕丢钱,就只存了一千块钱在里面。
其余的钱,我……我都偷偷藏在这谷仓最底下。
我用油布包了好几层,埋在谷子里的。
前几天,老三拿钥匙开了粮仓做早饭,他一定是那个时候就发现了我放钱的地方!
老天爷啊,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孽障啊!!!”
张桂花的哭喊声在昏暗的粮仓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周远山瘫坐在谷仓外的一把椅子上,面如死灰。
周清华则像被抽干了力气,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崩溃的母亲和一片狼藉的谷堆,只觉得天塌地陷,万念俱灰。
偷了林家的钱和要命的账本,又卷走了家里的钱,周清和这一手,是真的要把整个周家给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