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刘带着两个手下刚从一家电子厂辞工出来,三人在厂区外土路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停住脚步。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照着,晒得人头皮发麻。
榕树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更增添了几分烦躁。
矮个子小弟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剩下三根烟了。
他先给刀疤刘递了一支,又给瘦高个一支,自己才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大口。
“大哥,这都来广州找了好几个月了,我们连周清和他们几个的影子都没摸着。”
他吐着烟圈,愁眉苦脸地说,
“要我说……算了吧?”
他扭头望了望电子厂崭新的厂房,语气里带着羡慕:
“广州这边的工资可比龙平镇高多了,晚上加班还有加班工资,活也轻省。我真想留在这边打工,不回龙平镇了。”
旁边的瘦高个闷头抽着烟,虽然他没吱声,但他不停瞟向厂区的眼神,泄露了他同样的心思。
刀疤刘眯着眼,把烟吸得火星直冒:
“不想回去龙平镇?林老板的钱是那么好拿的?找不到周清和他们几个,咱们三个谁也别想安生。”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想想你们还在龙平镇的家里人吧。”
他吐出个烟圈,声音阴沉:
“明天我们去白云区那边转转。
一般镇上的广场或者公园,天天都有招工的,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矮个子小弟张了张嘴,看见刀疤刘铁青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刀疤刘的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从去年到今天,他寻找周清和整整找了一年了,却连他的一根毛都没抓到。
这一年里,他见识了广州城的繁华,却也受够了东奔西跑的苦。
有时候深夜醒来,他也会问自己:这么找下去,到底值不值得?
最近跟林富军通电话,每次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三人沿着黄土路沉默地走着,各自想着心事。
瘦高个小弟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突然开口:
“大哥,要是……要是周清和根本就没在广州呢?我听工友说,东莞、佛山都有工厂,也都招工。
就连深圳也招工。不过深圳是特区,没有边防证,我们过不去。
还有人传言,说不少人跑到深圳后,会想办法偷渡去香港。要是周清和也……”
“够了!”刀疤刘猛地打断他,额角青筋暴起,
“不管周清和是在广州还是去了东莞、佛山,我们都得找,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们也要将他找出来!别再让我听到这种丧气话!”
矮个子和瘦高个顿时都不敢再吱声了。
刀疤刘恶狠狠地瞪了两个手下一眼,将烟头扔在地上用力碾灭。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天一早就去白云区那边瞧瞧,要是再偷懒耍滑,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人就简单洗漱出了门。
矮个子小弟的手里攥着一本皱巴巴的广州市地图,边走边翻看:
“大哥,这白云区属于广州的郊区,面积大得很,咱们从哪儿开始找起?”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主要在荔湾、越秀、海珠这些市区转悠。
但凡打听到一点跟周清和他们几个相关的消息,他们就报名进厂,找不到人就辞工走人,然后再继续进厂,如此反复。
所以,对于对郊区,他们确实不太熟悉。
“先去三元里那边看看,离得近些。”刀疤刘简短地吩咐道。
于是,三人匆匆吃过早饭,检查好身份证和暂住证,便朝着三元里方向出发。
招工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聚集在此,等待着工头们的挑选。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廉价烟草和早餐摊子的油烟味,形成一股特有的市井气息。
刀疤刘眯着眼睛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打听路线。
这一年来的寻找让他学会了耐心,但林富军越来越急迫的催促,也让他的压力与日俱增。
刀疤刘示意三人分头行动。
他自己径直走向一个正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的老工头,递上一支烟:
“老师傅,打听点事。有没有见过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x省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
老工头眯着眼打量他,接过烟别在耳后:“找人的?什么来路?”
“是老家的亲戚,他们家老人病重,急着找他们回去。”刀疤刘面不改色地重复着练熟的谎话。
老工头摇了摇头:“这里每天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又没有照片,单凭一个名字,哪里记得住。你去别处问问看吧!”
刀疤刘并没有气馁,又陆续找了几个工头,得到的答案基本一样,都是不知道,记不清,没见过之类的。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才汇合。
矮个子小弟抢先汇报:“大哥,我真没偷懒,我都问遍了,都说没见过周清和。
不过,我把咱们的住址留给那些工头了,万一哪天周清和来找工作,他们会帮我稳住他。
要是他们能帮忙找到周清和,我说我们能给五十块钱的奖金。他们听了可开心了,说一定帮忙留意。”
瘦高个也开口道,“大哥,其实我们也可以来这里摆摊。直接写寻找周清和,对于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五十元。
我敢保证,人人都愿意帮我们找,到时候周清和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
刀疤刘阴沉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大海捞针固然难,但如果捞针的人足够多,是不是也不那么难了呢?
“你小子脑瓜子转得蛮灵的嘛!”
瘦高个笑着挠了挠头,继续道:“其实我刚才问过一个工头,他说可以花两百块钱租他的招工摊位一用。”
刀疤刘哪里还站得住,连忙让瘦高个带路,直接找到了那个愿意出租招工摊位的工头,租下了他的摊位。
瘦高个找来纸笔,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寻人启事:周清和,x省人,二十出头,提供准确线索者奖励五十元。”
启事刚贴写好,立刻就围上来一群人。五十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前来问询的人络绎不绝,但大多数信息都对不上,甚至还有几个同名同姓的人想来碰运气。
就在刀疤刘他们开始失望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挤到摊位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要找的周清和,是不是x省口音,还有一个胖子和瘦子跟着他一起的。”
刀疤刘的心猛地一跳,他站起身,急切地大声道:“啊对!他就是我们在找的周清和,你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