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被隔绝在厚重的包厢门外，门内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残留的酒气、打翻的果盘甜腻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搅得人胸口发闷。破碎的玻璃杯残骸散落在深色地毯上，像一地凝固的、尖锐的星光，映照着角落里王丹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瘦小的身子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廉价的工作服衬衫肩膀处被撕裂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露出底下同样洗得发白的旧t恤。几分钟前那几只油腻手掌粗暴拉扯的触感，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似乎还死死扒在她的皮肤上，甩都甩不掉。她用尽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咸味道，才勉强压住喉咙深处翻腾的呜咽。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和疲惫的大眼睛，此刻像受惊的小鹿，死死盯着包厢紧闭的门，仿佛那扇门随时会被一群更可怕的怪兽撞开。
就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刘志强瘫坐得像个没骨头的肉虫。他额头上的伤刚刚被一个同伴胡乱用纸巾捂住，鲜红的血渍还是刺眼地洇出了一大片，沾湿了眉毛，那张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混杂着剧痛和被彻底踩踏尊严后的怨毒。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额头伤口，龇牙咧嘴，那双充血的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房间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上——陆离。
陆离就那么随意地站着，背对着巨大的落地单向玻璃墙。玻璃墙外，是城市迷离妖娆、光怪陆离的霓虹夜色，万千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在他身后铺开一片虚幻的背景。而他本人，却像是处在风暴中心唯一静止的点。
包厢里顶灯的冷白光映在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方巾，正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从修长的食指指腹，到骨节分明的指关节，再到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艺术品。他刚才就是用这双手，干脆利落地砸碎了酒杯，碎片精准地飞溅出去，把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某个富二代脸颊划开一道血痕，引起一片惊慌的尖叫；也是这双手，在刘志强捂着流血额头试图叫嚣时，只是轻轻一拂，就将他将近一百八十斤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掼摔在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此刻，那双手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污迹，但他依旧擦得分外仔细，仿佛刚才触碰到了什么极其令人不快的东西，必须彻底清理干净。
这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辱骂和拳头都更锋利地切割着刘志强仅剩的神经。“妈的……”刘志强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声音，额头伤口的血又顺着指缝渗出一点，“你等着……我要你死……要你全家都死……”他像濒死的困兽一样发出低吼。
旁边，叶子文悄悄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镜片后冷静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将镜头对准了刘志强那张因愤怒和疼痛扭曲的脸，以及他身下昂贵沙发上蹭到的暗红血迹，还有那几个缩在角落、脸上带着残余惊恐和狼狈的富二代同伴。他的手指悬在录制键上，无声地等待着。直觉告诉他，风暴远未结束，而证据，往往在风暴来临前最有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往前挪动。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王丹丹的心头。她不敢看陆离，目光只能死死粘住那扇厚重的门，恐惧在心里无声地尖叫。刘志强嘴里那些恶毒的低语如同毒蛇般在包厢里游弋盘旋。
终于！
“嘭！”一声巨响，打破了死寂。
包厢厚重的双开门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狠狠砸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门外闪烁的迷幻灯光瞬间涌入，照亮了门口十几个黑压压的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男人。
绝对的魁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弹力背心，紧绷的布料下，虬结如古树根须般的肌肉贲张起伏，每一块都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闪着冰冷的光泽。一张脸如同被刀斧粗暴劈凿过，棱角分明，浓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两道鹰隼般锐利、带着浓重戾气的目光，刀锋一样扫过整个包厢。他站在那里，不需要任何动作，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硝烟气息的压迫感就潮水般汹涌灌入，瞬间吞噬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
他身后，十几条几乎同样壮硕的汉子无声矗立。清一色的黑衣黑裤，眼神空洞又冰冷，如同没有生命的岩石或者机器。他们瞬间涌入，自动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沉默地将整个包厢的所有出口堵死。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训练有素的压迫感。包厢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王丹丹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她下意识地往墙角更深处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里。完了……这个名字叫“王霸”的男人，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联想到深渊和地狱。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更恐怖的降临。
“霸哥！霸哥你终于来了！”刘志强像被打了强心针，捂着额头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尖利变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踉跄着扑向门口那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指着房间中央的陆离，脸上混杂着狂喜和疯狂的怨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霸脸上：“就是这小子！妈的！就是这王八蛋！敢动我！霸哥，给我废了他！把他给我……”
他的叫嚣戛然而止。
因为王霸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陆离身上。那双原本充斥着暴戾和凶狠的鹰眼，在接触到陆离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庞的刹那，猛地一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撕裂开来。
那张刀劈斧凿、充满威慑力的脸上，所有的凶狠和傲慢如同烈日下的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消融、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无法抑制的巨大恐惧。那恐惧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脸上虬结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冷汗，大颗大颗的汗珠，几乎是瞬间从他剃得发青的头皮、宽阔的额角、甚至浓密的络腮胡边缘渗出、滚落。
包厢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刘志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王丹丹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王霸。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变得惨白如纸。看着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僵硬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然后，在王丹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刘志强如同见了鬼的表情中，在十几个彪形大汉茫然不解的注视下——
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铁塔”，动了。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紧接着，他那魁伟如山、几乎能扛起千斤重担的身躯，竟然朝着陆离的方向，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弯了下去！头颅低垂，后颈的肌肉绷紧如钢筋，一个绝对的、恭顺到极致的鞠躬礼！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陆……陆先生？！”
王霸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敬畏。这声音在这针落可闻的死寂包厢里，无异于一道惊雷！
“手下人……不懂事！惊扰您了！”他保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头埋得更低，声音抖得更加厉害，几乎带着哭腔，“我……我该死！我王霸瞎了眼！管教无方！”
震撼如同海啸，席卷过包厢每一个角落。
刘志强脸上的怨毒和得意彻底凝固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那个弯着腰瑟瑟发抖的王霸，仿着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让他如坠冰窟，连额头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霸哥……在怕？怕这个小白脸？
王丹丹也呆住了，缩在墙角，忘记了发抖，忘记了恐惧。她看着那个之前如同噩梦化身的男人，此刻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对着陆离弯腰，那卑微的姿态和刚才闯进来时睥睨一切的凶悍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对比。巨大的冲击让她思维彻底停滞。
就连叶子文，一直保持着冷静拍摄记录的叶子文，此刻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微微停滞了一下。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只有王霸粗重而惶恐的喘息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离终于停下了擦拭手指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幽潭，淡淡地落在保持着九十度鞠躬、身体都在微微发颤的王霸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尘埃落定。
“既然来了，”陆离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落在每个人耳中，字字清晰，“那就按规矩办。”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越过王霸弓起的脊背，稳稳地钉在已经完全石化、脸上血色尽失的刘志强身上。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冷漠审视。
“你手下的人，今天吓到我朋友了。”陆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带着无形的千钧重压，“王霸，你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王霸魁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僵硬的腰弯得更深了，几乎成了一个直角。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紧绷的络腮胡滚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陆离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但每一个字落在他耳朵里，都像是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心脏上。
“是！是！陆先生！”王霸嘶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惶恐和一种急于表现的急切，“我懂！我懂规矩！我这就……管教！”
他猛地直起腰，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那张凶悍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狰狞的凶狠，但那凶狠，不再是针对陆离，而是完全转向了他身后那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源头！
“刘——志——强！”王霸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能把人骨头碾碎的怒意，在死寂的包厢里轰然炸开。
还在呆滞状态的刘志强被这雷霆般的怒吼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脚下像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他看着王霸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之前的嚣张怨毒荡然无存，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恐惧。
“霸……霸哥……我……”刘志强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额头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冷汗，狼狈不堪。
“闭嘴！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货！”王霸一步就跨到刘志强面前，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狂风般的压迫感。他根本没有给刘志强任何辩解的机会，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带着一股凄厉的破风声，猛地扬起！
“啪！！！”
一记清脆响亮到几乎要把人耳膜震裂的耳光狠狠抽在刘志强早已受伤的左脸上！
声音如同鞭子炸响在空气中。刘志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像个被抽飞的陀螺，原地转了半圈，然后重重地侧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翻滚了一圈，才勉强停住。左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上面清晰地印着五道紫红色的指印，和他额头的伤口一起，构成了极其狼狈凄惨的画面。他趴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毯，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但这仅仅是开始。
王霸如同被激怒的暴熊，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步赶上，巨大的阴影将地上的刘志强完全笼罩。穿着厚重军靴的大脚猛地抬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跺在刘志强的后背上！
“嗷——！”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刘志强喉咙深处挤压出来，整个身体都痛苦地蜷缩起来。
“给陆先生道歉！”王霸怒吼着，拳头如同冰雹般砸落，目标精准地避开了头部要害，却专挑肉厚却痛感强烈的地方招呼——肩膀、后背、腰侧！每一拳下去都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伴随着骨头不堪重负的脆响和肌肉组织撕裂的细微动静。
“跪下！道歉！”王霸一边疯狂地拳打脚踢，一边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刘志强一头一脸。他下手极有分寸，避开了要害，却将痛苦放大到了极致。
“对……对不起……陆先生！我错了！我错了霸哥！饶了我……”刘志强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涕泪横流，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求饶的哭腔。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跪好，但每一次努力都被王霸沉重冷酷的拳脚无情地打断、踩踏下去。
整个包厢只剩下王霸疯狂的怒吼、沉重的击打声和刘志强凄厉痛苦的哀嚎求饶。空气里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汗水和恐惧的气息。那十几个黑衣打手如同冰冷的雕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血腥的一幕，眼神深处只有对王霸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