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武者
青城大学的图书馆顶楼自习室，深夜十一点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灯火稀疏的校园，窗内只剩下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陆离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高等流体力学》，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字条，是半小时前，一个穿着外卖服、帽檐压得极低的男人，在图书馆门口“不小心”撞到他肩膀时塞进他口袋的。字条上只有一串加密的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地址——城西废弃多年的“永红机械厂”。
陆离的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书页上轻轻划过。识海深处，那枚古老神秘的符文缓缓流转，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如同一颗悬浮在意识宇宙中的星辰。自上次云顶会所那场惊心动魄的声波伏击后，他对这枚符文的驾驭似乎突破了一层无形的桎梏。
感知的范围在悄然扩张。图书馆外，晚风吹拂法国梧桐发出的叹息般的沙沙声；楼下管理员阿姨压低嗓音打电话的絮叨；更远处，校园小径上偶尔路过的学生脚步声，甚至他们口袋里手机屏幕亮起时的微弱电流音……所有这些信息，都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意识之海，被清晰地解析、定位。然而，在信息洪流的边缘，有一种异质的存在，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顽固地晕染开令人不安的寒意。
那是一种被刻意收敛却依旧带着铁锈与血腥气的能量场，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后藏在鞘中的刀锋。一共…三个！其中两个如同幽灵般散布在校园外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构筑成一个无形的监视圈。而第三个，那股气息最为浓烈，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凶戾和压抑不住的躁动，此刻正盘踞在通往宿舍区那条林荫路的阴影里，像一头耐心潜伏、等待致命一击的猛兽。
武者！陆离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带着沉重分量的名词。他托一位背景深厚、行走于灰色地带的消息灵通人士查探西山居的根底，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这个组织存在的时间远超想象，根基深埋于阴影之中，势力遍布全国，盘根错节，被称为地下世界的“三巨头”之一，其触角和人数之巨甚至隐隐凌驾于另外两家之上！而真正让陆离感到棘手的是——西山居内部设有神秘的“武者堂”！传闻其中强者如林，拥有超越常人理解的战力。
武者九重境！
这是消息中的核心。九重境武者，其肉身之力、反应速度、爆发强度，据说已触摸到“超凡”的门槛，堪比传说中修真者练气初期的威能。在凡俗的世界里，这般存在，几近无敌。拳击冠军？特种兵王？在他们面前，恐怕连热身都算不上。陆离的目光落在字条上那个废弃工厂的地址。西山居此次的目标明确，不仅是要叶家屈服，更是要彻底拔除他这根碍事的钉子！三个武者，其中很可能就有一位是那堪比修真门槛的九重境高手！
“叶子文那边怎么样？”陆离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如同无形的电波，精准地将信息传递到守在宿舍区的叶子文脑海中。这是符文能力突破后掌握的新应用——短距离的精神传讯。
“我靠！吓死我了！”叶子文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心悸感在他意识中炸响，“刚下楼想买罐可乐，感觉……感觉好像被一头老虎隔着树丛盯着！汗毛全竖起来了！赶紧锁回来了！现在门都反锁了！我爸那边也加了保镖，都是最顶尖的退伍特种兵！”
“锁上门窗，等我消息。对方的目标不止你爸，还有我。”陆离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丝毫波澜，“他们是武者，普通保镖作用有限，但能起到预警作用。别乱动。”
“武者？！”叶子文的惊呼几乎要冲破精神链接，“陆离，你别乱来！那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要不我们报警吧！或者找骁哥？”
“来不及。”陆离简短回应，“照顾好自己。”他果断切断了精神连接。报警？面对西山居这种庞然大物和超越常人的武者，普通的执法力量介入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和无谓牺牲。骁哥在邻省处理一个棘手的大项目分身乏术……眼前的僵局，只能靠自己来打破！
坐在那里等？从来不是陆离的选择。对方盘踞在阴影里，如同冰冷的毒蛇，等待着他松懈的瞬间。被动防御只会让局面越来越糟。必须撕开一道口子！他需要一个突破点，一个能撬动这沉默杀局的支点！
窗外的月光被一片飘过的云层遮蔽，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上映出他沉静的侧脸，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利刃。念头转动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形。
深夜的青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陆离的身影出现在一条偏僻的老街。街道两旁是老旧的居民楼，路灯昏黄，光线被茂密的行道树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步履从容，但速度并不快，像是心事重重地在深夜散步，口袋里的手随意地把玩着几枚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边缘磨损严重的金属垫片。
一丝极其微弱的风声拂过路边的冬青树丛。陆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角的余光却已将后方阴影中的异动尽收眼底——一个比常人矮上一头、精悍如铁砧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动作轻盈迅捷到了极点，借着行道树和停靠车辆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距离迅速缩短，十米…七米…五米！
来了！那股如同实质的凶戾气息，冰冷刺骨，远超外围那两个监视者！陆离的心跳平稳如常，识海中符文的光芒却骤然变得明亮而警惕。
他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黑的巷子。这是一条死胡同，尽头是一家早已废弃、门窗破败的小型修车厂，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陈旧气息。巷子没有路灯，只有远处主干道的一点微光勉强透入，勾勒出堆满废弃轮胎和金属零件的杂乱轮廓。
完美的猎场，无论是对猎人，还是猎物。
陆离走到巷子中央，背对着入口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面向胡同口那更深沉的黑暗，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跟了一路，不累么？”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更显得此地的幽闭。
下一秒！
“呼——！”
一道低沉得几乎撕裂空气的锐鸣骤然炸响！一个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扑出的凶兽，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瞬间撕裂了巷口的黑暗！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人未至，一股狂暴、尖锐、足以洞穿铁板的恐怖拳压已经扑面而来，直指陆离的胸腹要害！
黑鹞！西山居武者堂，五重境高手！精修“铁臂鹞形拳”，身若鹞鹰，拳似铁锥！
拳风压得陆离额前的碎发猛地向后飞扬，皮肤都感到一阵割裂般的刺痛！五重境武者的爆发力，恐怖如斯！若是寻常人，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动作，就会被这一拳洞穿脏腑，暴毙当场！
陆离瞳孔猛地收缩，却并非因为恐惧。识海中的符文疯狂旋转，意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他没有选择硬撼对方这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可怕一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面滑开，如同风中弱柳，动作流畅得完全违背了物理惯性！
就在他身体滑开的刹那，意念力如同无形的画笔，在他刚刚站立位置前方的空气里，急速地扭曲、折叠！空气的密度在瞬间被强行改变，光线发生了诡异的折射！
在黑鹞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中，陆离的身影陡然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产生了诡异的位移！他这志在必得、凝聚了全身劲力的一拳，竟贴着陆离扭曲的“残影”擦身而过！狂暴的拳风狠狠砸在陆离身后一个废弃的铁皮油桶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那厚实的铁皮油桶如同被炮弹击中，瞬间凹陷、撕裂！桶身扭曲变形，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翻滚出去，狠狠撞在后面的砖墙上，撞塌了一大片早已松动的砖块，烟尘弥漫！
黑鹞眼神一凝，闪过一丝错愕。势在必得的绝杀竟然落空？这诡异的身法…不，不仅仅是身法！那种视觉上的扭曲感……
他的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瞬间意识到不对。拳势虽老，脚下却猛地一踏，“咔嚓！”坚硬的水泥地面应声龟裂，碎石飞溅！他借着这一踏之力，身体强行扭转，左臂如毒蛇吐信，一记刁钻狠辣的“鹞子钻天”，直刺陆离闪避后的肋下空门！变招之快，衔接之凌厉，显示出其强悍的近战搏杀本能！
然而，陆离等的就是这一刻！对方旧力刚尽、新力转换的微妙间隙！
在黑鹞左拳刺出的瞬间，陆离眼中寒光爆射！一只插在口袋里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不是攻击，而是向着黑鹞即将落地的右脚前方地面，凌空一拂！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粘稠的意念力如同沼泽淤泥般凭空生成，死死缠绕在黑鹞落脚点前方的地面上！空间仿佛瞬间凝固！
黑鹞这迅猛扭转身体后的落脚点，正好踏入这片被陆离意念力扭曲强化的“力场泥沼”之中！预期的坚实触感没有传来，反而像是踏入了粘稠无比的胶水里，更有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阻绊！他引以为傲的下盘功夫顿时一滞！凌厉的左刺拳动作也因为这瞬间的失衡而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迟滞！
高手相争，只争毫厘！尤其是面对陆离这种精神力异乎寻常的对手！
这零点几秒的失衡迟滞，在陆离眼中被无限放大！他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紧绷到极限的弓弦松开，整个人揉身而上，速度同样快若鬼魅！他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直接地一记侧身肘击，狠狠撞向黑鹞因为失衡而微微暴露的右肩胛下方！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黑鹞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再次向前踉跄，彻底失去了重心！陆离撞出的手肘顺势张开，五指如鹰爪，闪电般扣向黑鹞的后颈！
黑鹞惊怒交加，五重境武者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他全身筋肉瞬间紧绷如铁，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从被扣住的后颈肌肉中爆发出来，试图震开陆离的手指！同时，他右腿如同钢鞭般向后猛力撩起，带着凄厉的风声，直踹陆离下腹！标准的围魏救赵，凶狠异常！
陆离眼中冰蓝色的符文光芒一闪而逝！扣住黑鹞后颈的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意念力如同无形的钢针，无视了对方强悍的肌肉防御，瞬间穿透皮膜，直刺中枢神经节点！
“呃！”黑鹞身体骤然一僵！那凶狠的反踹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力道顷刻消散！大脑传来的剧烈眩晕和身体失控感彻底淹没了他反击的意图！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后颈大动脉！
陆离右手不知何时捏着一枚边缘带着锋利毛刺的金属垫片，此刻正稳稳地抵在黑鹞致命的要害之上！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直刺骨髓！
巷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黑鹞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回荡。烟尘尚未散尽，倒塌的砖墙和扭曲的铁桶无声地诉说着刚才一瞬间爆发的可怕力量。
陆离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冰冷而清晰地刮过黑鹞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西山居？”
黑鹞的身体在陆离强大的精神压制和颈动脉要害处锋锐金属的双重威胁下，依旧绷紧如岩石。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低吼，充满了桀骜与不甘：“…知道…还敢动我？”
“你们来了几个武者？谁派你们来的？”陆离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扣在他后颈的手指却微微收紧，那枚锋利的金属碎片几乎要嵌入皮肤，冰冷的死亡触感让黑鹞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正透过那手指，冰冷地锁定了他的生命核心。
“呵…呵…”黑鹞咧开嘴，露出沾染着些许尘土和血丝的牙齿，笑容狰狞而疯狂，“小子…你胆子够肥！敢动西山居的盯上的肉……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个明白！武者堂三位大人亲临青城！就凭你？螳臂当车！”
“三位？”陆离眼神微凝，追问道，“实力？”
黑鹞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除了痛苦，更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仿佛在宣告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老子黑鹞，五重境铁臂鹞形！栽在你手上…是我大意！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呸！七重境‘血手’大人就在附近！取你小子狗命易如反掌！至于坐镇指挥的……”
他顿了一下，眼中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恐惧，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栗：“…那位大人…是九重境！真正的武道巅峰！吹口气都能碾死你这种蝼蚁！小子，你现在跪地求饶，自废双手，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九重境？”陆离心头剧震！果然！西山居竟真派出了堪比修真练气初期的可怕存在！这分量，远超他的预估！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显露。
“目标是什么？”陆离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火的刀锋，“除掉叶子文父子？还是连我一起？”
“嘿…嘿嘿…”黑鹞狞笑起来，带着一丝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