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雷霆
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漆,慵懒地涂抹在安心儿童福利院崭新的窗玻璃上,反射出温暖而宁静的光晕。窗内,小小的活动室里,几个孩子正围坐着画画,彩色的蜡笔在纸上涂抹出稚嫩而斑斓的梦。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净的连衣裙,正安静地捏着一个崭新的小熊玩偶。
那是陆媛。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小熊柔软的绒毛。几天前那场噩梦般的经历,如同烙印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让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和茫然。
“媛媛,”一个声音温和地打断她的思绪。穿着米色工作服的保育员林阿姨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喝点牛奶,晚上阿姨给你讲新故事,好不好?”
陆媛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牛奶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杯壁熨贴着她冰凉的指尖。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蚋:“林阿姨……那些人……”
林阿姨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坚定,她蹲下来,视线与陆媛齐平,温暖的手轻轻覆盖在女孩冰冷的手背上:“不怕了,媛媛。那些坏人,警察叔叔还有你哥哥,都把他们抓住了。一个都没跑掉!他们都被关进铁笼子里去了,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努力将那残酷的结局化为孩子能理解的、安全的符号。
陆媛紧绷的小肩膀似乎微微松懈了一点点,她抱着小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小熊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着那一点点人造绒毛带来的虚假暖意。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微热的空气和阳光的气息。
“哥!”陆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星星被骤然擦亮,那份强装的平静瞬间瓦解。她丢下小熊,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巨大的冲力让陆离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陆离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运动裤,额前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濡湿了一缕,贴在饱满的额角,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紧紧抱着妹妹,几乎将她小小的身体完全圈入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瘦弱身躯那细微的、无法自控的颤抖。
“没事了,媛媛,”陆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子投入心湖,“哥在这儿。真的都没事了。”他重复着,手掌一遍又一遍地、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抚过妹妹单薄的脊背。
良久,陆媛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哥,”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些坏叔叔阿姨……真的都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吗?”
“嗯,”陆离重重地点头,眼神锐利得像淬过火的刀锋,“都被抓了。警察叔叔很厉害,他们把所有欺负小孩的坏蛋全都关起来了。”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森寒,“还有那些被他们打伤的小弟弟小妹妹,警察叔叔也找到了,都在医院里,会有医生和好人照顾他们,帮他们治病。”
陆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陆离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王奶奶……她还好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怯生生的希冀。王奶奶是她被关在那个黑暗窝点里时,唯一偷偷给她塞过半块发硬馒头的老妇人。
陆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知道那个王奶奶,是团伙里负责看管孩子的边缘角色,或许也曾是个可怜人。他避开妹妹清澈询问的目光,目光落在窗框上跳跃的金色光斑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王奶奶……警察叔叔也在帮她,给她安排了新的地方住。”他没有说出更残酷的事实——那个早已麻木的老妇人,也同样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媛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浅笑容,像初春冰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细纹。她重新拿起桌上的小熊玩偶,紧紧抱在怀里。
陆离又陪了妹妹一会儿,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牛奶,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才揉了揉她的头发:“媛媛乖,听林阿姨的话。哥哥学校还有点事,明天再来看你,嗯?”
陆媛懂事的点点头,大眼睛里虽然还有不舍,但那份惊恐已经褪去了大半:“哥哥再见。”
走出福利院大门,夕阳已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燃烧的橘红。陆离站在台阶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混杂着愤怒与后怕的浊气似乎才稍稍散去一些。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未读信息,是负责此案的陈警官发来的,只有简洁冰冷的几个字:【主谋及骨干七人,昨夜已正式批捕,羁押于市看守所。】 他指尖划过屏幕,回复:【收到,辛苦了。】
城市的傍晚喧嚣依旧,车流不息,霓虹初上。陆离迈开步子,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叩击着什么。福利院窗玻璃上那片温暖的金色,仿佛还残留在他的眼角余光里,与被解救孩子身上那些刺目的伤疤交错重叠,构成一幅无法言说的沉重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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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中篮球场上的气氛,如同被投进了一块滚烫的烙铁,骤然沸腾起来。
汗水浸透了陆离的黑色篮球背心,紧贴着他贲张的肌肉线条。他刚刚完成一次漂亮的跨步上篮,手指将篮球稳稳送入网窝,哨声响起,宣告着他所在队伍又拿下一球。场边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陆离!太帅了!”队友兴奋地跑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陆离扯出一抹略显疲惫的笑容,抬手擦了擦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激烈的跑动和跳跃暂时麻痹了神经,但胸腔里那份源自福利院的重压并未真正消散,只是被暂时挤压到了角落,伺机待发。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调整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穿过场边喧嚣的人群,快步向他走来。刘璐瑶穿着清爽的白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白皙的脸上挂着几分羞涩和关切。她手里紧紧捏着一瓶刚从旁边小卖部冰柜里取出来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一层细密冰凉的水珠。
“陆离……给。”她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球场上却清晰地传到陆离耳中。她微微踮起脚,把冰凉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
陆离直起身,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的眼眸上。一丝温和的笑意终于驱散了他眉宇间残留的郁色。他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瓶子时——
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从旁边撞来!
刘璐瑶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矿泉水瓶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瓶盖崩开,冰凉的液体瞬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撞人的家伙穿着花里胡哨的紧身t恤,头发染成刺眼的黄毛,嘴里咀嚼着什么,脸上挂着一种刻意为之、油腻腻的嚣张笑容,正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李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
“哟呵!我当谁呢?”李响根本没看地上狼狈的水瓶和被撞得惊魂未定的刘璐瑶,反而夸张地扬起眉毛,一步横插在陆离和刘璐瑶之间,眼神轻佻地上下扫视着刘璐瑶,那目光粘腻得如同滑腻的爬行动物,“这不是咱陆哥嘛?打球打得挺欢啊?这小妞……啧啧啧…”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油腻的腔调里满是下流的暗示,“长得可真够水灵的,专门跑来给你送水?嘿,陆离,艳福不浅呐……”
刚才还喧嚣的篮球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篮球弹跳几下滚远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冲突上。
陆离脸上的笑意骤然冻结、碎裂。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李响那张写满挑衅和恶意的脸,瞳孔深处,福利院窗玻璃上那片虚假的金色骤然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暗巷角落里那些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幼小肢体,是陆媛抱着小熊时那双惊悸未定的眼睛!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怒火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瞬间凝固成万年玄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森寒。所有的嘈杂声、围观的目光,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散发着恶臭的源头。
“滚开。”陆离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上前一步,试图将挡在刘璐瑶身前的李响推开。
李响却顺势一把抓住了陆离伸出的手腕,大力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拽!他咧开嘴,露出血渍斑斑的牙齿,另一只手竟然极其下流地伸出食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轻佻,朝着刘璐瑶白皙细腻的脸颊就划了过去!
“啧,这小脸儿滑的……”李响那根肮脏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油腻感,眼看就要触碰到刘璐瑶已然失去血色的脸庞。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陆离脑中轰然炸响!那些蜷缩在肮脏角落里的残疾孩童空洞绝望的眼神、陆媛在福利院抱着小熊时惊恐的颤抖、歹徒手中滴血的木棍……所有被强行压制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狂暴的愤怒瞬间冲垮理智的堤坝!冰冷的杀意取代了所有思考!
“找死!”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就在李响的手指距离刘璐瑶脸颊不到一寸的刹那,陆离动了!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被李响抓住的手腕猛地一翻,如同灵蛇般挣脱钳制,顺势闪电般扣住了李响那只伸向刘璐瑶的肮脏手腕!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骤然收紧,骨骼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李响脸上那令人作呕的调笑瞬间凝固成惊恐的僵硬!剧痛让他本能地张大了嘴,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刚要冲出喉咙——
陆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冷酷得如同精密的机器!就在李响因剧痛而身体前倾、重心不稳的瞬间,陆离沉腰、拧身,全身的力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狂暴地传递到手臂!李响那百十来斤的身体就像一个笨重的破麻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狼狈的弧线!
砰——咔嚓!
沉重的肉体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清脆、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骤然响起!
李响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陆离一个干净利落又凶狠无比的过肩摔,狠狠砸在篮球场边堆放体育器材的一张陈旧木课桌上!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凹陷碎裂!碎裂的木刺扎进李响的后背,而他被陆离死死扣住的那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垂在桌面上——肩关节脱臼了!
“啊——!!!” 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终于从李响扭曲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响彻了整个篮球场。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涕泪横流,身体在碎裂的木屑里痛苦地抽搐、蜷缩,像一条被扔上滚烫铁板的蛆虫。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篮球场。刚才还喧闹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李响那非人的惨嚎在回荡。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暴力一幕,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此刻如同煞神降临般,一脚踏在混混李响的胸口!
陆离的右脚如同铁铸的一般,重重踩在李响的胸膛上,将他死死钉在破碎的桌面残骸里。李响的惨嚎被这沉重的一脚踩得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徒劳的“嗬嗬”怪响,憋得脸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酱紫,眼珠惊恐地暴突出来。陆离微微俯身,靠近李响那张因剧痛和窒息而扭曲的脸,阴影笼罩下来。
“拐卖孩子打断手脚的人渣,昨晚刚进铁笼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极地刮过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子,清晰地凿进李响的耳膜深处,“怎么,你也想进去尝尝那个滋味?”
那双俯视下来的眼睛,漆黑、冰冷、深不见底,没有丝毫属于少年的温度,只余下纯粹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暴戾和杀意。李响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地狱裂开的一道缝隙,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连胳膊脱臼的撕裂剧痛似乎都被这彻骨的寒意暂时麻痹了。他剩下的只有筛糠般的颤抖,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响哥!”李响带来的那两个跟班这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惊叫,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老大”像条死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想要上前又畏缩不前。
陆离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那两个跟班。两人顿时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后背窜起一股寒气,脚下生根般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花衬衫。
陆离终于慢慢移开了踩着李响胸口的脚。李响立刻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伴随着痛苦的咳嗽和呕吐,口水混杂着血丝从嘴角淌下。那条脱臼的胳膊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耷拉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滚!”陆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如同驱赶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