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对于武当三侠来说,是颠覆他们过去几十年认知的两天。
秦风并没有亲自陪同,而是让由舵主变成太平镇总管,负责民政事务的李天元,带着他们三人,在整个太平镇的地界上,好好地逛了一圈。
他们的第一站,是明理院。
当俞莲舟三人,走进那座占地广阔,窗明几净的院落时,瞬间就被里面传出的,朗朗的读书声所吸引。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九九八十一……”
他们看到,数百名穿着统一蓝色布衫的孩童,从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的先生讲课。
有的教室,在教识字断句,讲的是千字文,百家姓。
有的教室,在教加减乘除,用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叫做“阿拉伯数字”的符号和奇特的算盘。
还有的教室,讲的是地理、历史、物理、化学……各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新学问”。
“这……这些孩子,都是免费上学的?”莫声谷看着那些孩子眼中闪烁着的求知的光芒,忍不住低声问道。
“是的,莫大侠。”李天元抚着胡须,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只要是太平镇的子民,无论男女,无论贫富,到了六岁,都必须进入明理院,接受至少六年的免费教育。食宿全包,笔墨纸砚,也都由分舵统一发放。”
“什么?六年?还食宿全包?!”殷梨亭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这里至少有上千名学生。上千人,九年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先生的薪水,笔墨纸砚的消耗……那得是一笔多么庞大的开销?!
就算是富甲天下的江南大族,也供不起这么多的读书人啊!
这个秦风,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俞莲舟的心中,则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看到的,不是钱。
他看到的是,十年,二十年后,这些从明理院走出去的孩子,将会成为一股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们识文断字,会算术,懂格物,有见识,有纪律。
这样的人,无论是去当兵,还是去当官,亦或是去经商,都将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才!
秦风,他不是在培养手下,他是在培养一个文明的根基!
这种手笔,这种眼光……已经超出了江湖仇杀,门派之争的范畴。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离开明理院,他们又去了医院。
那是一座同样干净整洁的大院子,里面没有刺鼻的药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和皂角的清香。
他们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用一种叫做“听诊器”的东西,给病人听心跳。用一种叫做“温度计”的玻璃管,量体温。
他们看到,受伤的病人,伤口被仔细地清洗,消毒,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包扎。
他们甚至看到,在一间被称为“手术室”的房间里,医生们正在给一个病人,做“肠痈切除手术”。
这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新奇而震撼。
“我们这里的医生,都是从明理院的医学院毕业的。”李天元介绍道,“他们学习的,是舵主亲传的‘医学’。寻常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能治好。就算是得了急症,只要送来得及时,大多也能救回来。而且,看病抓药,对所有镇民,都是免费的。”
“连看病都不要钱?”莫声谷已经麻木了。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穷人生了病,基本就等于等死。
可在太平镇,竟然有免费的学校,免费的医院。
这里,真的是人间吗?
他们走过热火朝天的兵工厂,看到了那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水力锻锤,看到了流水线上,被成批制造出来的,闪着寒光的钢臂弩和制式盔甲。那生产效率,比官府的军器监,高了不知多少倍。
他们走过规划得井井有条的居民区,看到了那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家家户户,都窗明几净,门口还种着花草。
他们走过繁华的商业街,看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白雪盐”洁白如雪,“蜀地春”醇香醉人,“云肤皂”芬芳怡人……这些在外界被炒到天价的奢侈品,在这里,却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向镇民供应。
他们看到,街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希望。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麻木,没有恐惧,没有卑微。
只有,自信和骄傲。
俞莲舟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见过元廷治下,那些被压迫得如同行尸走肉的汉人百姓。他也见过各大名门正派山脚下,那些靠着门派施舍,才能勉强活命的佃户。
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地方,能有如此的秩序,如此的活力。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
这真的是那个被江湖同道,称为“魔教”的地方吗?
如果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有病能医,有书可读,就是“魔”。
那么,那些高高在上,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只知争权夺利,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又算是什么?
俞莲舟的信仰,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晚上,秦风在舵主府,设宴款待了三人。
酒过三巡,殷梨亭和莫声谷,已经彻底没了刚来时的那股傲气和敌意。他们看着秦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敬畏,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羡慕。
“秦舵主,”俞莲舟终于忍不住,放下了酒杯,对着秦风,郑重地问道,“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的志向,究竟是什么?”
秦风闻言,也放下了酒杯。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那万家灯火的太平镇夜景。
“俞二侠,你看这满城灯火,像什么?”
俞莲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吟了片刻,说道:“像天上的繁星,璀璨夺目。”
“不。”秦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在我看来,这每一盏灯火,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代表着一份希望。我想要的,很简单。”
他转过身,目光清澈,看着俞莲舟,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希望,这天底下的汉人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有房住,有病能医,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我只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卑躬屈膝地,活在那些蒙古鞑子的铁蹄之下。他们可以挺直了腰杆,骄傲地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一个汉人。”
“我只希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够亲手实现的事业。”
“如果,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需要我秦风,背上‘魔头’的骂名,与全天下的所谓名门正派为敌,那也,在所不惜。”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武当三侠的心上。
三人,彻底失语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惭愧。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这句话,他们从小听到大。他们的师父,他们的师祖,也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只是在自己的门派里,练着自己的武功,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偶尔下山,行侠仗义,也不过是惩治几个小毛贼,或是调解一下江湖纷争。
对于天下大势,对于民间疾苦,他们何曾真正地关心过?
而眼前这个被他们称为“魔头”的年轻人,却已经用自己的双手,实实在在地,为这片土地上的十万百姓,打造出了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并且,他还在为着一个更加宏伟的目标,而默默地积蓄着力量。
孰正?孰魔?
这一刻,俞莲舟的心中,有了答案。
第二天,武当三侠,向秦风告辞。
临走时,俞莲舟对着秦风,深深一揖。
“秦舵主,此番前来,俞莲舟,受教了。”他抬起头,眼神无比真诚,“他日若有差遣,武当俞莲舟,万死不辞。”
殷梨亭和莫声谷,也学着二哥的样子,对着秦风,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眼神中的敬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风坦然受了他们一礼,笑道:“三位客气了。路途遥远,一路保重。”
送走武当三侠,秦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知道,武当派这条线,算是搭上了。
而太平镇,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继续发育。
他再次下令,太平镇进入了新一轮的高速发展期。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建设和积累中,悄然流逝。
一晃,三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