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喉咙发干,被顾野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压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整个东北变成他的猎场?
这小子,疯了?
可当他撞上顾野那双幽深的眸子,心底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意,和……近乎荒谬的信任感。
好像他说出口的话,就不是狂言,而是即将发生的既定事实。
“你……你想怎么做?”王主任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涩。
顾野转过身,嘴角的痞气又回来了,仿佛刚才那个杀气腾天的阎王只是错觉。
“三件事。”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三根手指,在王主任眼前晃了晃。
“第一,王叔,用你的名义,配合市局,就说要‘清查潜伏敌特’。”
“把动静给我搞大,封路、查户口、盘查所有外来人口,把青阳县,连带周围几个县城,都给老子翻个底朝天。”
王主任眉心瞬间拧成了个疙瘩:“目标是谁?”
“没有目标。”顾野摇了摇头。
“我要的就是这种‘没有目标’的搜捕。”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地界上,官方正在抓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
王主任心头一震,立刻懂了顾野的算盘。
这是在打草惊蛇!
“幽灵”是境外杀手,是条毒蛇,可蛇也需要蛇鼠一窝来打掩护。
顾野这一手,就是要用官方这只大脚,去狠狠踩那片蛇鼠藏身的草丛,把水搅浑,把所有地下的牛鬼蛇神都逼得不敢冒头。
他要把“幽灵”这条毒蛇,从暗处彻底孤立出来!
“这叫,关门打狗。”顾野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好!我马上去办!”王主任被点通了关节,一拍大腿,“我亲自去市局协调!三天,不,两天之内,我要这青阳县连只外来的苍蝇都别想安生!”
“第二件事。”顾野竖起第二根手指,“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一个月内,从南边,特别是京城和沪上过来,坐火车、坐汽车,所有进了东北三省,又没有正当调动或探亲理由的生面孔,我全都要。”
王主任刚升起来的豪气,瞬间被这句话浇得一滞。
他只觉得后槽牙都开始发酸。
这个工程量,别说他一个县武装部,就是市里,省里都够呛!
这得动用……军区的情报网络!
“这个……难度太大了。”王-主任面露难色。
“王叔,您不用管难度。”
顾野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只需要把我的要求,原封不动,用最高级别的加密电报,发给军区。”
“报告上,就写八个字。”
王主任屏住了呼吸:“哪八个字?”
顾野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
“顾帅亲孙,请求支援。”
轰!
王主任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顾帅亲孙”!
这四个字在共和国的军队体系里,就是一道最高级别的军令!
那不是一个身份,那是一面从血与火中竖起的战旗,是顾老爷子在军中那深入骨髓、盘根错节的威望!
这份报告上去,惊动的,将是整个东北军区的最高层!
为了抓一个杀手,把天捅个窟窿……值吗?
顾野看穿了他的犹豫,踱步到他身边,声音低沉而决绝。
“王叔,‘幽灵’的目标,是我媳妇儿。”
一句话,够了。
王主任心中再无半点疑惑。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沈惊鸿,就是顾野最大的那块逆鳞。
为了她,这小子,真敢把天给掀了!
“我明白了。”王主任重重地点头,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我马上去办!”
“还有第三件。”
顾野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广袤的黑土地,眼底掠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帮我把‘红旗村农副产品加工厂’的牌子,以最快的速度,挂起来。”
王主任一愣,思路差点没跟上。
前两件都是杀招,怎么第三件,又绕回生意上了?
“纺织厂那边,不是说好‘温水煮青蛙’吗?现在就动手,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顾野摇了摇头。
“‘幽灵’的到来,就是我们最好的东风。”
他转头看着王主任,笑了。
“王叔,你代入一下,你是纺织厂那个高厂长。你的姐夫(刘副厂长)刚死,省厅又派人来‘调查’,现在满城风雨都在抓特务,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你最怕什么?最需要什么?”
王主任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脱口而出:“稳定!”
“对!”顾野猛地一拍手,“他需要稳定的原材料供应,需要稳定的销售渠道!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还能镇得住场子,这个厂还在他手里!”
“而恰好,我们这个挂着‘军民共建’金字招牌,有你武装部做靠山,还能当场拍出大笔现金预付款的‘红旗村农副产品加工厂’,主动找上门。”
“我们不是去抢生意,我们是去‘帮’他解决燃眉之急的。”
顾野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王主任背后发凉。
“你说,他会不会把咱们……当成救命稻草?”
王主任彻底呆住了。
他终于看懂了顾野的全盘计划。
第一步,以雷霆万钧之势,用官方和军区两张大网,把“幽灵”这条毒蛇往死路上逼,这是“武斗”!
第二步,借着“幽灵”搅起的满城风雨做掩护,以救世主的姿态,兵不血刃地把手伸进陈家的钱袋子,这是“文斗”!
一明一暗,一武一文,两条线同时推进,互为表里,天衣无缝!
这小子,是个妖孽!
他这是要把敌人和敌人的钱,放在一口锅里炖了!
“我这就去批文件!盖章!”王主任被这惊天手笔彻底点燃,兴奋地站了起来,“厂房就用村里废弃的大仓库,设备我特批给你!明天!就明天!牌子必须挂起来!”
“谢了,王叔。”顾野的感谢,带着几分真诚。
“跟我还客气!”王主任大手一挥,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凑过来。
“对了,弟妹那边……这事儿你怎么跟她说?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让她躲几天?”
顾野摇了摇头。
提到那个名字,他身上所有尖锐的棱角,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月光磨平,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不用。”
“我媳妇儿,她不是温室里的菟丝花。”
他笑了,满眼都是藏不住的骄傲。
“她是我的……总参谋长。”
“这么精彩的大戏,怎么能少了她这个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