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的声音,在沈惊鸿心里炸开一道惊雷。
一箱黄金!
这四个字,像一座山,瞬间压在了她的心头。
她终于懂了。
懂了外公的档案为何是绝密。
懂了他为何要背负“重大政治错误”的污名。
也懂了王家,以及他们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为何对一块玉佩如此穷追不舍。
这不是什么陈年旧案。
这是一桩惊天秘闻。
从武康路那栋老洋房出来,沈惊鸿整个人都是飘的。
坐回伏尔加轿车里,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指尖,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那股熟悉的力量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找回了一丝真实。
“在想什么?”顾野问。
“我外公。”
沈惊鸿的声音有些发虚。
“周伯说,那批黄金是当年组织为解放战争最关键的战役秘密筹集的军费。”
“我外公,是负责人之一。”
“后来出了叛徒,运送路线暴露。为了保护黄金,他只能带着几个最信得过的战友,一起人间蒸发。”
所谓的“抚松林场”,根本不是什么关押罪犯的地方。
那是外公为自己和那批黄金,选的坟墓。
而那块玉佩,就是开启坟墓的唯一钥匙。
沈惊鸿下意识攥紧了胸前贴身存放的玉佩。
这一刻,它不再仅仅是母亲的遗物。
它滚烫,沉重如山。
上面刻着一个英雄一生的清白,一个家族三代人的宿命。
顾野静静听着。
周伯吐露的内情,比他预想中还要棘手百倍。
这已经不是顾家的家事,而是牵扯到建国前最核心机密的国事。
一步走错,别说替沈长清翻案。
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这滔天巨浪,撕得粉身碎骨。
“陈家呢?”顾野突然开口。
周伯最后提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
当年,除了明面上的追查,还有一股来自京城的暗流始终在寻找这批黄金。
陈家。
陈家的那位老爷子,代号“老鳖”,曾是我党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高级特工,他也知道这批黄金的存在。
解放后,陈家一跃成为京城顶级门阀,几十年来,却从未停止过寻找。
“周伯怀疑,陈家……从一开始就不干净。”沈惊鸿的声音压得极低。
不干净?
何止。
如果周伯的猜测是真的,那所谓的叛徒,所谓的路线暴露,根本就是陈家一手策划的黑吃黑!
他们想借敌人的刀,杀自己的人,然后将这批黄金,据为己有!
沈长清的“失踪”,是打碎了他们的贪婪美梦。
所以这三十年,他们才会像附骨之疽,对任何蛛丝马迹都紧咬不放。
王家,不过是陈家在沪上养的一条狗。
而他顾野的出现,一脚踩断了这条狗的腿,自然惊动了背后真正的主人。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座无牌匾双卫兵的深巷四合院内。
暖房里,佛香袅袅。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唐装的清瘦老者,正闭目捻动着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
陈家,定海神针,陈老爷子。
他面前,垂手站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神情冷峻如铁。
“老爷子,上海的消息,王建民那条线,废了。”
中年男人叫陈四,是陈老爷子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陈老爷子捻动佛珠的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嗯。”
“细说。”
“顾家的那个小子,顾野,亲自去了王家,废了王浩,还用一份黑料逼反了王建民。”
“现在,王建民是顾野的狗了。”
暖房内的空气,温度骤降。
那佛香里,都仿佛渗出了一丝血腥。
“顾野……”
陈老爷子终于睁开了眼。
“顾长山那老东西最宝贝的狼崽子……当年没能一棍子打死,让他钻进乡下躲了几年,如今倒敢伸出爪子了。”
“老爷子,我们失算了。”陈四低头。
“我们都以为他是个废人,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捏住了王建民的命门。这份手段,不像个毛头小子。”
“哼,他当然不是。”
陈老爷子冷笑。
“那小子,十二岁就敢在后海冰上把人的腿敲断,十五岁一个人挑翻整个什刹海体校。”
“顾长山从小就把他当头狼来养,他骨子里,比他那个爷爷更狠,更野。”
陈四的头垂得更低。
“那……现在?顾野这么一闹,上海那边已经惊了。他很可能察觉到了我们。”
陈老爷子停下了动作。
他拿起一把金剪,慢条斯理地剪去一盆君子兰的枯叶。
“怕什么?”
“他察觉到了,这盘旗下的才有意思。”
“三十年了,那批东西,也该出土了。沈长清那个老东西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他唯一的血脉,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他放下金剪,用一方白丝帕,仔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王建民这条狗废了,就换条更狠的。”
他抬眼,看向陈四。
“你,亲自去一趟上海。”
陈四的身躯猛地一绷,眼中闪过嗜血的凶光。
“是,老爷子!”
“两个任务。”
陈老爷子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第一,把玉佩,完完整整带回来。至于那个叫沈惊鸿的丫头,是死是活,你看着办。”
“第二。”
他顿了顿。
“告诉顾野那个小畜生,有些东西,他碰不得。”
“让他跟他爷爷一样,继续当个缩头乌龟。否则,我不介意让顾家……绝后。”
“是!”
陈四沉声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
陈老爷子叫住他,从手腕上解下一串沉香木手串,扔了过去。
“把这个,带给沪上分局的刘振华,他知道该怎么做。”
陈四稳稳接住,手串上还残留着老太爷的体温。
他知道,这是陈家在上海的最高指令。
见此物,如见家主亲临。
他可以调动陈家在沪上,所有能见光和不能见光的力量!
……
和平饭店,套房内。
“叮铃铃——!”
床头的电话骤然炸响,划破了满室的寂静。
顾野正站在窗边,用铅笔在纸上勾勒着一张关系网。
沈长清、黄金、陈家、玉佩……
一个个名字,被箭头和问号串联,构成了一张地图。
他拿起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杨卫国极力压制却依旧难掩焦急的声音。
“顾少!出事了!”
“京城,动了!”
“陈家派人下来了!是陈四!”
“哦,是那条最疯的狗!”
顾野握着铅笔的指节,寸寸发白。
“咔嚓——”
坚硬的铅笔,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