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那番话,没在她脑子里盘旋,而是直接在她心里扎了根。
建立商业帝国。
她不是一个会被豪言壮语冲昏头脑的女人。
但她清楚,这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把自己锻造成一把谁也折不断的利剑。
从那天起,沈惊鸿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在顾野为她搭建的舞台上演练。
那么现在,她要亲手扩张这个舞台的边界。
红旗村的代销点,格局太小。
她的目光,落在了整个青阳县。
半个月后,借着去县城“进货”的名义,沈惊鸿在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租下了一个小门脸。
政策的风向正在松动,她顶着“红旗村农副产品联络点”的名头,巧妙地打了个擦边球。
店里只卖两样东西。
一样,是从王主任那批“废品”里淘换出的军用铝饭盒、水壶。砂纸打磨后,锃光瓦亮,质量比供销社的好上几个档次,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另一样,是她设计的“的确良”衬衫。
她只在版型上做了微调,收了腰线,改了领口,后世最基础的设计,在这个年代却显得石破天惊。
服装厂正愁没活干,她提供布料和设计,对方代工,一件五毛加工费,厂长当场拍板。
第一批五十件,不到半天,就被县里爱美的姑娘媳妇们抢断了货。
“凤凰代销点”,在青阳县一炮而红。
沈惊鸿这个名字,也开始在县城的圈子里流传。
人们议论着这个从村里来的、漂亮得不像话的“老板娘”,说她有本事,有门路,更有一个谁也惹不起的“村霸”男人。
也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登了门。
这天下午,沈惊鸿正在店里盘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八成新的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斯文气。
他没像其他客人那样急着看货,而是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店里的陈设,目光最后落在算盘后的沈惊鸿身上,推了推眼镜,动作慢了半拍。
“请问,是沈惊鸿,沈老板吗?”
男人笑着开口,不是本地口音,带着点软糯的南方腔调。
“我是。您是?”沈惊鸿停下手,抬起头。
“鄙人钱文海。在隔壁安平县,做了点小买卖。”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自制的“名片”,双手递过来,纸上用钢笔写着他的名字和“安平县百货交流中心经理”。
这个年代,有名片的人,不简单。
“钱老板,有事?”沈惊鸿没接,语气很淡。
“沈老板快人快语。”钱文海也不尴尬,收回名片,笑容更热切了,“我这次来,是想谈合作。”
“您的军用水壶和饭盒,在安平县可是硬通货。还有您设计的衬衫,我爱人都托人来买过,赞不绝口。我就想问问,这些货,我能不能从您这儿拿一批,放到我那儿去卖?”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商品,又表明了来意。
换做任何人,面对这样一个主动上门的实力派伙伴,都会欣喜。
但沈惊鸿心里,警铃大作。
是他吗?“园丁”?
她不动声色,纤细的手指在乌木算盘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哦?钱老板想怎么合作?”
“我希望能成为您在安平县的独家代理。”钱文海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词,“您所有的货,在安平县,只通过我来销售。利润,我们三七分,您七,我三。”
条件优厚得近乎谄媚。
钱文海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独有的热切。
一切都太正常了。
正常得就像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谈判。
可沈惊鸿却嗅到了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她冷静分析。
眼神。
一个真正的商人,眼里是贪婪,是算计。但这个钱文海,他的目光……太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对她这个“人”的兴趣,超过了对“货”的兴趣。
“钱老板的条件很诱人。”沈惊鸿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不过,独家代理不是小事,我需要考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钱文海连连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松弛,像是闲聊,“听口音,沈老板不是东北人?沪上来的吧?”
来了。
沈惊鸿在算盘上敲击的手指,停住了。
“是。”她惜字如金。
“哎呀,那可真是太巧了!”钱文海一脸惊喜,身体微微前倾,“我早些年,也在沪上待过。说起来还是半个老乡呢!我以前住在淮海中路那一块儿,离国泰电影院不远。沈老板气质这么好,想必家也在那样的好地段吧?”
这个问题,跟生意已经没有半分钱关系了。
沈惊鸿缓缓抬起眼。
那双眸子没了温度,静静地注视着钱文海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反问了一句。
“钱老板。”
“你是来谈生意的,还是来查我户口的?”
钱文海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