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公益歌曲的初步小样完成,依依邀请端木九去录音棚试听,霞姐和林清风也在场。
录音棚的休息区内,灯光柔和。音响里流淌着刚刚制作完成的歌曲小样。旋律优美,编曲精致,依依的嗓音空灵清澈,与音乐融合得恰到好处。林清风坐在控制台前,神情专注地听着,不时在谱子上做着笔记,一副专业严谨的模样。
霞姐连连点头,显然对效果非常满意。
一曲终了,林清风转过身,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笑容:“整体感觉很不错,依依的演唱无可挑剔。编曲上,我运用了一些欧洲现代派的复调技巧,增加了音乐的层次感和国际感。
只是在第二段主歌向副歌过渡的地方,弦乐群的进入或许可以再果断一些,加强情绪的推动力……”他开始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术语频出,充分展现着他深厚的学院派功底和海外视野。
依依和霞姐都听得连连点头,被他的专业素养所折服。
端木九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来旁听。直到林清风告一段落,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寻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音乐不错,制作也精良。”他先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微转,如同闲聊般问道,“林先生在欧洲求学时,是否常去阿尔卑斯山麓的某个古老小镇采风?比如,奥地利境内,靠近因斯布鲁克方向的?”
林清风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端木先生好眼力……或者说好耳力?我确实在因斯布鲁克附近的一个小镇住过一段时间,那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对我的创作很有启发。”他有些好奇端木九是如何猜到的。
端木九微微颔首,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的某处,仿佛在回味刚才的音乐:“那就对了。你的编曲中,融入了那片地域特有的‘地脉韵律’。”
“地脉韵律?”林清风愣住了,这个词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依依和霞姐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嗯。”端木九语气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山有山势,水有水脉,天地万物皆有自身气场运行之规律,可称之为‘韵’。你停留的那片阿尔卑斯山麓,地脉雄浑而冷峻,其‘韵’如金石交击,凛冽孤高。你无意中将这种‘地域之韵’融入编曲,尤其是弦乐部分的写作逻辑中。”
他顿了顿,看向林清风,眼神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此‘韵’本身无错,甚至颇具特色。但与你此次创作的公益主题——‘温暖、希望、生命传承’的核心气韵,存在本质上的冲突。”
端木九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勾勒着无形的能量轨迹:“公益主题所需,是‘木’之生发,‘火’之温暖,‘土’之承载。而你的编曲底层,却潜藏着属于高山雪域的‘金’之肃杀与‘水’之寒凉。两股气韵在第二段主歌向副歌过渡,以及结尾处的长音处理时,相互拉扯,未能圆融统一。这便是听起来‘情绪推动略显生硬’,‘结尾余韵稍感清冷’的根源所在。非是技巧不足,实乃‘气韵不通’。”
他这番话,没有用一个专业的音乐术语,却如同庖丁解牛,直指核心!将林清风那隐藏在精湛技巧之下、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因采风环境留下的“地域印记”与创作主题之间的内在矛盾,剖析得淋漓尽致!
林清风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看着端木九,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自己在反复听小样时,确实隐约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协调,却始终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技术细节。没想到,竟被端木九以这样一种完全超乎想象的方式,一语道破天机!
这不是音乐层面的批评,这是直达艺术灵魂本质的洞察!
依依和霞姐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看林清风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也明白端木九的话,恐怕是说到点子上了。
录音棚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嗡嗡作响。
良久,林清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那儒雅自信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羞愧和恍然的复杂神情。他站起身,对着端木九,郑重地行了一礼——不是普通的点头,而是带着古典意味的、表示敬佩的礼节。
“端木先生……真乃神人!”林清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由衷的叹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某……受教了!这编曲,我拿回去重新调整,务必使‘气韵’通达!”
他之前的那些优越感和隐隐的较量之心,在这一刻,被碾压得粉碎。他终于明白,依依口中那个“很厉害”的端木老师,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境界。这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端木九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神色依旧平淡:“略尽绵力而已。”
一场潜在的情敌风波,甚至未曾真正掀起,便已在端木九这降维打击般的“指点”下,烟消云散。林清风心悦诚服,那丝残存的情愫,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也化为了纯粹的敬佩。
端木九甚至没有去看依依此刻必然充满崇拜的眼神,只是端起霞姐刚给他续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
茶香袅袅中,他心中那丝微澜,早已平复如镜。
自信,源于绝对的实力。碾压,何须疾言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