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听风阁内,端木九刚送走一位前来咨询新居风水布局的退休教授。教授对端木九指出他家书房窗外有“蜈蚣煞”(指对面楼宇空调外机管道杂乱如蜈蚣)并建议用凸面八卦镜化解的方案心悦诚服,千恩万谢地离去。
端木九正准备给自己续杯茶,就听到门口风铃再次响起。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人身形挺拔,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傲气。他步伐沉稳,目光进入书店后便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端木九身上,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端木九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动。从此人周身的气场来看,并非普通访客。其气场凝练,带着一种经过系统训练后的规整与锐利,尤其是眉宇间那股“理气”推算留下的痕迹颇为明显,与街头巷尾那些野路子风水师截然不同。
“请问是端木九,端木先生吗?”年轻人走到近前,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语气还算客气,但那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掩饰不住。
“是我。”端木九放下茶壶,语气平淡,“阁下是?”
“在下凌云,江城风水协会理事。”年轻人自报家门,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的拜帖,双手递上,“奉家师墨渊会长之命,特来拜会端木先生。”
“江城风水协会?”端木九接过拜帖,并未立刻打开,只是淡淡重复了一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之前就隐约感觉到,自己名声越大,迟早会引起这个本地“正统”组织的注意。
“正是。”凌云见端木九反应平淡,似乎并未因“协会”和“会长”的名头而动容,心中那点不快又添了几分,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锋芒,“家师听闻端木先生年纪轻轻,便在风水一道上颇有建树,解决了江城数桩难题,心中甚为欣赏。我协会向来惜才,故特命在下前来,邀请端木先生择日莅临‘墨居’,与协会同仁交流切磋,共研易理玄学之奥妙。”
话说得漂亮,但字里行间那股“招安”和“考较”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端木九随手将拜帖放在桌上,并未表态,反而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反问道:“凌理事今日前来,恐怕不止是送帖这么简单吧?”
凌云被他这直接了当的一问,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端木先生快人快语。在下确实有个不情之请。久闻端木先生‘灵瞳’观气之术神妙无双,在下不才,于‘理气推演’一道也小有心得。今日既然有缘得见,不知能否请端木先生指点一二,就当是交流前的热身?”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发起了挑战。所谓“指点”,不过是场面话,真正的目的,是要当场试试端木九的斤两。
端木九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凌云。在他【灵瞳】视野中,凌云周身的气机开始隐晦地流动,如同无数细小的算筹在虚空中排列组合,试图推演、解析他自身的气场信息。这是一种无形的交锋,若自身气场不够稳固,或对能量感知不够敏锐,很容易在对方的“理气”推演下露出破绽,甚至被对方窥探到一些隐秘。
“指点不敢当。”端木九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淡,“不过,凌理事这般暗中推演他人气机,似乎并非待客之道,也有违‘交流’的本意吧?”
凌云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端木九感知如此敏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暗中运转的“窥气术”。他强自镇定,干笑一声:“端木先生误会了,只是见先生气度不凡,一时心喜,忍不住以术观之,并无恶意。”
“哦?”端木九不置可否,他忽然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看似随意地虚点了几下。指尖划过之处,空气仿佛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几颗石子。
凌云只觉得周身那原本流畅运转的推演气机骤然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柔韧异常的墙壁,所有试图窥探端木九的“算筹”都在瞬间被弹开、搅乱!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看向端木九的目光充满了惊骇。
这只是端木九随手为之,运用【气场域】的初步技巧,在自己身周布下了一层无形的干扰屏障。他并未反击,只是防御。
“看来凌理事的‘理气’之术,火候还差些。”端木九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神不够凝练,易受外物干扰。”
这话听着是点评,实则带着一丝训诫的意味。凌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自幼天赋异禀,被墨渊收为关门弟子,在协会内备受推崇,何曾受过如此轻视和挫败?尤其是对方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羞怒,知道在“气”的层面,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书店角落那盆长势极好的兰草上,心中又生一计。
“端木先生教训的是。”凌云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指向那盆兰草,“不过,风水之道,终究要落在实处。在下观先生这盆‘素心兰’,摆放方位虽得‘木’气滋养,但其叶尖微有枯黄,脉象略显阻滞,可是因其下方三寸处,埋有一块‘庚金’属性的镇物,金克木,故有此象?”
他此言一出,带着十足的自信。这是他根据兰草的长势、书店整体气场以及端木九可能布下的阵法习惯,进行的综合推演判断。他相信,就算不全中,也八九不离十。只要端木九承认或露出讶异之色,他便能扳回一城。
端木九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那盆兰草前,伸手轻轻抚过一片略显枯黄的叶尖。
“凌理事推演之术,确有独到之处。”端木九先是肯定了一句,让凌云心中一喜,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端木九指尖在那片枯黄叶尖上轻轻一拂,一缕微不可查的青金色光芒一闪而逝。“此兰并非受金气所克。而是月前我曾以此兰为引,试验一道‘乙木化生符’,疏导隔壁王阿姨家因装修引发的‘土煞’过盛之气。兰草本就有净化调和之效,承载部分煞气后,自身需时间消化调和,故叶尖显枯,乃‘承煞化吉’之象,非是受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云瞬间僵住的脸,继续道:“至于其下三寸,埋的并非庚金镇物,而是一枚温养过的‘五帝钱’,取其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流转之意,辅助此兰加速转化煞气,同时稳固此处气机。你若不信……”
端木九说着,弯腰从兰草花盆边缘的泥土里,轻轻拈起那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玄机的五帝钱,其上还沾着些许湿润的泥土。“……可以自己看。”
凌云看着那枚在端木九指尖、散发着微弱却纯正祥和气息的五帝钱,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推演完全错误!不仅错判了兰草枯黄的原因,连地下埋藏之物的属性和作用都南辕北辙!
这脸打得,又响又疼!
他之前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对方不仅轻易化解了他的窥探,更是在他最擅长的“理气推演”和“实物判断”上,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他!
凌云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再也说不出任何场面话。他对着端木九深深一躬,声音干涩:“端……端木先生术法通玄,是在下……班门弄斧了。告辞!”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桌上的拜帖都忘了拿。
端木九看着凌云狼狈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五帝钱,眼神深邃。江城风水协会的试探,只是开始。接下来,那位深居简出的墨渊会长,恐怕要亲自出手了。
他轻轻将那枚五帝钱重新埋回土里,指尖感受到泥土的湿润和兰草根系的生机。风波,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