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巴黎的天空时晴时雨,病房里的日子平静而规律。
北海狸猫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力气逐渐回到四肢,脸颊也恢复了少许红润。
但记忆的迷雾,依旧顽固地笼罩着,未曾散去。
她依旧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赢得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不记得与特雷森学院相关的点滴。
更不记得眼前这个自称鲁道夫象征、被她一度认作“妈妈”的女人,究竟是她生命中的谁。
然而,有些东西,似乎正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悄然改变。
鲁道夫象征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耐心。她处理必要的公务,接听来自各方的关切电话(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刺激到狸猫的详细内容)。
其余的时间,都留在病房里,安静地陪伴。
她不再刻意讲述过去的故事,也不再频繁地拿出相册。
她只是在那里,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安抚。
变化发生在一些细微的互动里。
比如,当鲁道夫像之前一样,因为看她久坐想要帮她调整一下靠枕,或者单纯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时,手臂刚刚环上去,狸猫不再像最初那样身体微僵、带着些许无措的茫然。
现在,她会微微停顿一下,然后,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驱使着她,抬起虚软的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回抱过去。
那拥抱很轻,持续时间也很短,仿佛只是身体自发的、对某种熟悉接触模式的回应,与意识无关。
但每一次,当那小小的、带着体温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背时,鲁道夫的心跳都会漏掉一拍,紫眸中会迅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混合着惊喜与酸楚的波澜。
她没有点破,只是在那短暂的回应结束后,将怀抱收得更紧一些,再若无其事地松开。
又比如,狸猫开始会注意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某天午后,阳光透过纱帘,在她颈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低头,无意间瞥见一直贴身佩戴的那条银色项链。
铃兰花样子的吊坠在光线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出手指,轻轻捏起那朵精致的小花,抬起眼,看向正在窗边查阅平板的鲁道夫,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鲁道夫……小姐,”她似乎还在适应这个称呼,“这个……是什么花?为什么我会戴着它?”
鲁道夫从屏幕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铃兰上,眼神瞬间柔和得像融化的春水。
她放下平板,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有些歪斜的吊坠摆正。
指尖不经意擦过狸猫锁骨处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这是铃兰。”鲁道夫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它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她顿了顿,紫眸深深地看着狸猫,“有人希望你无论去到哪里,最终都能带着幸福,回到她身边。”
“幸福……归来……”狸猫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银质花瓣。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简单的词汇和花语轻轻触动,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一种模糊的、温暖的期盼感,悄然滋生。她看着鲁道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天,鲁道夫在给她削苹果时,狸猫的目光被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样式简约却质感非凡的铂金戒指吸引了。
那戒指看起来戴了有些时日了,光泽内敛,却莫名地引人注目。
“露娜……妈妈?”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带上了那个让她觉得安心的后缀,指着那枚戒指问,“这个戒指……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鲁道夫削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锋利的刀锋在果肉上停留了一瞬。
她抬起眼,看向狸猫充满求知欲的金色眼眸,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放下刀和苹果,将左手伸到狸猫面前,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那枚戒指。
“这是一个承诺。”鲁道夫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却专注地锁在狸猫脸上,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一个……要将某只爱撒娇的小猫,永远留在身边的承诺。”
她没有说“婚姻”,没有说“丈夫与妻子”,用了更接近之前故事里的比喻,一个“承诺”。
狸猫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
承诺?
永远留在身边?
她看着那枚素圈戒指,又抬头看看鲁道夫深邃的眼眸,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有点害羞,有点好奇,还有点……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她隐约觉得,这枚戒指和“永远”这个词,非常重要,比铃兰花还要重要。
但她抓不住那闪过的念头,最终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哦……承诺啊……”
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鲁道夫手里那个即将完成的苹果上。
鲁道夫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心底软成一片,又带着一丝无奈的涩意。
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点果皮削断,将那只栩栩如生的“苹果兔子”递到狸猫手里。
“吃吧。”
狸猫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她吃着,时不时偷偷抬眼瞟一下鲁道夫的手指。
又迅速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充满了各种理不清的、源自本能的好奇与牵引。
记忆尚未归来,但某种更深层的、由身体和情感本能构筑的桥梁,正在一砖一瓦地悄然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