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巨舰残骸带来的磅礴压迫感与其规模的骇人听闻。它不像舟船,更似一片悬浮于星骸中的破碎大陆,主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暗沉如亘古玄铁的未知材质铸就,其上篆刻着无数早已黯淡却仍显玄奥的巨型符文。舰体之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撕裂口以及恐怖神通轰击留下的道则湮灭痕迹,无声诉说着曾经遭遇的、超越想象的惨烈大战。一些断裂的、粗如山脉的青铜色龙骨状结构刺出舰体,更添几分悲壮与苍凉。
那股源自舰体深处的同源波动,此刻已如同实质的潮汐,不断冲刷着张玄真的身心。镇渊重剑在他手中持续嗡鸣,剑柄滚烫,传递着一种归家的急切与深沉的悲怆。
舰体外部没有任何可见的入口,所有可能的通道都被扭曲的结构、崩塌的玉石断壁以及凝固的、琉璃化的防御禁制残骸彻底封死。
张玄真悬浮于一处巨大的裂口前。这裂口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巨兽的利爪或无上神通强行撕开,内部幽暗深邃,不断有冰冷的灵蕴尘埃和破碎的法器残片飘出。裂口处残留着强大的能量乱流和空间道纹的紊乱褶皱,危险异常。
他沉吟片刻,并未贸然闯入。而是再次举起镇渊剑,将自身精纯的、经过剑灵反哺淬炼后的镇狱道元,缓缓注入其中。
“老伙计,看你的了。”
镇渊剑得到这股同源力量的加持,剑身轻颤,发出一声清越的、仿佛穿越万古的剑鸣!一道凝练至极、却并不张扬的暗金色剑罡自剑尖吞吐而出,其上的镇压道韵纯粹而古老,仿佛能定地水火风,规整万物秩序。
张玄真握紧剑柄,对着前方那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扭曲的道纹褶皱,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足以绞杀金丹修士的混乱,在接触到这蕴含“镇”之法则本源的剑罡时,竟如同沸汤泼雪,无声无息地平息、理顺!混乱的灵机被镇压,扭曲的空间被抚平!
一条临时性的、相对稳定的通道,被硬生生开辟了出来!
这便是真正觉醒部分威能的镇渊剑的恐怖之处!以法则应对混乱,定义秩序!
张玄真眼中闪过一抹惊叹,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沿着这条临时通道射入了那巨大的裂口之中。
舰体内部,并非冰冷的金属通道,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破败的洞天世界!
苍穹(曾经的舰内穹顶)已然破碎,露出外面虚无的星空。脚下是断裂的青玉地砖,蔓延至视线尽头。巨大的、雕刻着玄奥符文的蟠龙金柱倾倒塌陷,断裂处灵光尽失。残破的阁楼亭台、丹房器室散布四处,皆已荒废。空气中弥漫着灵脉枯竭后的朽败气息,以及一种……仿佛渗入每一寸砖石、万古不散的悲壮与不甘战意!
借助镇渊剑散发的微光和自身目力,张玄真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
他看到了一些巨大的静修蒲团区域,蒲团早已化为飞灰,只留下些许痕迹,许多地方有暴力破开的迹象。 他看到了一些演武台和护山阵法的基座,上面布满了神通对轰的痕迹,旁边倒伏着身披残破暗金甲胄的骸骨,骨骼如玉,却布满道纹裂痕,死前似乎仍在结印御敌。 他还看到了一些壁画与玉简书册的残片,内容模糊,隐约可见星空、道廷宫阙、以及……与无数扭曲、不可名状的恐怖阴影作战的场景!
越往深处走,战斗痕迹越发惨烈,出现的骸骨也越多。从这些骸骨残留的气息与骨骼上的道纹判断,他们生前修为最弱者恐怕也有金丹境界,强者甚至可能达到了元婴乃至更高!
但他们全都战死了,与入侵之敌同归于尽。许多骸骨手中还紧紧握着断裂的法宝,指向同一个方向——舰体最深处。
这里,是一处宏大的、悲壮的道廷镇守修士殉难之所。
张玄真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他能想象出那场战争的残酷与绝望。这些古道廷的镇守者们,在此死战到了最后一刻。
镇渊剑的嗡鸣中也带上了浓重的哀伤之意,仿佛在缅怀逝去的同袍。
他跟随着那股最强的波动指引,以及镇渊剑的感应,穿过层层废墟,不断向这片洞天世界的核心区域前进。
终于,他来到了一扇巨大无比、却已严重变形、材质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玄门之前。
这扇玄门之上,雕刻着一个无比复杂、无比威严的图案——九重幽冥托举一方大印,镇压万千星辰!这是比他在外面看到的任何标记都要更加高阶、更加核心的镇守一脉象征!
而那股强烈的同源波动,以及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仿佛直面天地法则的威压,正从门缝之中透出!
玄门被某种巨力从外部轰击,凹陷下去,布满裂纹,但并未完全洞穿。旁边有一处侧面的阵法节点似乎因为能量过载而爆炸,撕裂开一个缺口。
张玄真从那缺口踏入其中。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骤缩!
这是一个广阔如小型广场般的核心洞府!
洞府的“天空”(内部穹顶)已然彻底坍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虚无的星空。洞府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熄灭、布满裂纹的灵脉泉眼,曾经或许是整个巨舰的能量源泉。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洞府尽头,那座高踞于九层玉阶之上的、由混沌色神石整体雕琢而成的巨大道台!
道台之上,端坐着一具庞大的、身披破碎不堪的玄黑色日月星辰道袍的骸骨!
骸骨保持着掐诀镇守的姿势,头颅微垂,虽已死去不知多少万年,却依旧散发着如同星空般浩瀚、如同不周山般沉重的恐怖威压!在这威压面前,张玄真感觉自己渺小的如同蝼蚁!
那具骸骨身前,插着一柄已然断折、只剩半截剑身的古剑!剑柄样式古朴,剑锷处刻有“镇渊”二字古篆!其材质、道韵,竟与张玄真手中的镇渊剑,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恐怖,仿佛本身就是“镇压”法则的具现化!
而那股吸引他前来、与他道法同源的波动源头,正是来自于这具道袍骸骨,以及那半截古剑!
道台之下,洞府之中,密密麻麻倒伏着数以百计的骸骨。他们身披制式更加精良的玄黑甲胄,面向道台,如同拱卫道尊的护法神将,结阵御敌至死,未曾后退一步!
整个场景,凝固了最后那一刻的悲壮与惨烈,万古不变。
张玄真手中的镇渊剑,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鸣!剑身剧烈震颤,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那道台上的骸骨,如同游子归乡,围绕着那骸骨和半截古剑盘旋飞舞,哀鸣不止!
它认得这具骸骨!它源自那半截古剑!
张玄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尊号几乎要脱口而出!
能被镇渊副剑如此认可,能拥有如此威压,能身处如此核心……
这位坐化于道台之上的存在,恐怕就是这艘镇守巨舰的统帅,是远古道廷镇守一脉的……至高巨头之一!
而就在镇渊副剑靠近那具道袍骸骨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具道袍骸骨空洞的眼眶中,猛地亮起两点微弱的、却纯粹由不屈战意与残存道念凝聚而成的……金色道火!
一股残存的、宏大的意念,如同苏醒的远古神只,猛地笼罩了整个核心洞府!
“后来者……”
一个古老、沧桑、带着无尽疲惫与无上威严的道音,直接响彻在张玄真的紫府神魂深处!
“……吾乃……道廷第七镇守使……执掌‘镇渊’……汝既承吾道统……持吾副剑而来……可见……天命未绝……”
断断续续的意念,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的信息量!
第七镇守使!镇渊!副剑!
原来,张玄真手中的镇渊剑,并非本体,而是这位第七镇守使手中那柄主剑的……副剑!是其道统传承的象征之一!
那巨大的意念似乎时间无多,继续传来:
“……‘荒’之劫……非止外患……更有内忧……道廷崩……非战之罪……乃……” “……切记……镇狱非为杀……而为守……九霄之上……亦有……” “……吾残念将散……以此身最后道源……助你……”
话音未落,那端坐于道台之上的道袍骸骨,竟开始缓缓消散,化作无数蕴含着磅礴道则与本源力量的金色光点!连同那半截主剑,也一同化为最精纯的剑道本源!
所有的光点与本源,如同百川归海,猛地冲向悬浮于空的镇渊副剑,以及……下方的张玄真!
磅礴如海的、精纯到极致的镇狱大道本源之力,混合着第七镇守使残留的毕生修行感悟、法则体会,疯狂地涌入剑体与张玄真的体内!
“呃啊啊啊——!”
张玄真只觉得身体和神魂都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浩瀚道源撑爆!他不由自主地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九霄镇狱经》,疯狂吸收炼化着这旷世仙缘!
镇渊副剑悬浮于他头顶,同样鲸吞着这股同源力量,剑身之上的细微损伤瞬间弥合,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变得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贴近“镇渊”真意!
与此同时,整个巨舰残骸开始发出最后的、哀鸣般的轰鸣,失去了核心道源的支撑,这片洞天世界即将彻底崩解归墟!
在这最后的时刻,那残存的意念发出了最后的指引:
“……东南……三百万里……有……一线生机……去吧……”
一道微弱的光门,在张玄真身前缓缓打开,门外星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