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枝雾望着苏言苍白憔悴的面容,轻声提议:
“家属等候区不能吃东西,我们去外面走廊找个地方吃点好吗?”
苏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保温盒,视线有些模糊。
手术室门上那盏代表“手术中”的红灯,
如同一枚冰冷的烙印,灼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姐姐……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
温枝雾在他身旁坐下,没有强求,只是将保温盒轻轻放在身边空位上,
温热的触感透过盒壁传递出来,“琪琪出来还需要人照顾,你得保持体力。”
她打开另一个保温盒,澄澈金黄的鸡汤里浮着几颗饱满的红枣。
“这个暖暖胃。”
她将盒盖虚掩着,让香气缓缓逸散。
苏言终于动了动,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有绷得死紧的下颌线泄露了情绪。他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指节泛白,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无声的焦虑中缓慢流逝。
苏言依旧蜷缩着,温枝雾注意到他绞紧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指甲因用力过猛而深陷掌心。就在他抬手似乎想擦眼睛时,袖口滑落了一截。
温枝雾的目光骤然凝固。
在他苍白的手腕内侧,靠近腕骨凸起处,赫然有一小块深色的、
边缘不甚规则的陈旧疤痕!那形状,
那位置……与她昨夜在“海盐苏打”直播间惊鸿一瞥看到的痕迹,几乎重叠!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昨夜直播间里那个身着繁复蕾丝女仆装、游刃有余调动数千观众情绪的身影,
与眼前这个蜷缩在冰冷长椅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苍白少年,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撕裂,却又诡异地试图拼凑。
【宿主?】恋恋敏锐地察觉到她骤然紊乱的心绪波动。
温枝雾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惊疑。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苏言,一个为妹妹医药费焦头烂额、几乎要抛却尊严的普通学生,
怎么可能与那个吸金能力惊人、风格张扬的顶流主播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光线作祟,是巧合,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苏言的手腕。
那截衣袖已经滑落,重新盖住了那道可疑的印记。
“姐姐?”
苏言似乎察觉到她长久的注视,抬起通红的眼睛,
茫然又带着一丝不安地看向她。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惊的小兽。
温枝雾心头一软,所有疑虑瞬间被更强烈的怜惜压下。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攥成拳、骨节发白的手背上,
试图传递一丝温度。
“没事,”她摇摇头,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刻意的安抚,“别怕,会没事的。”
她指尖微凉,却奇异地让苏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反手紧紧抓住温枝雾覆上来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与依赖。
温枝雾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冰冷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仿佛他体内正经历一场无声的地震。
“姐姐,你这里受伤了怎么没处理?”
苏言忽然注意到温枝雾手上的一道划痕,拉着她的手问。
“没事,处理菜时不小心划的。”
温枝雾轻声说,
“你要是心疼我,就别辜负我做的食物,多少吃一点,手术时间还长。”
苏言端着食物走到走廊,坐在椅子上默默吃粥。
温枝雾陪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腕若隐若现的深色疤痕上,
与昨夜主播“海盐苏打”手腕的痕迹反复重叠。
巨大的身份反差让她心生疑窦,但看着他苍白脆弱的侧脸,又被心疼压过。
苏言停下进食,无助地问:
“琪琪会没事的吧?”
温枝雾覆上他冰冷的手背,安慰着他。
苏言在她的安抚下继续努力吞咽,温枝雾感受着他手背的颤抖,
暂时压下疑虑,专注陪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
苏言和他的同伴静静地坐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苏言不停地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一阵短暂的寂静后,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门轻轻推开,医生穿着沾有血迹的手术服,步伐沉稳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医生环顾四周,抬高声音喊道:
“苏琪家属?”
“这里,医生这里!”
苏言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冲过去,脚步急促而慌乱。
他冲到医生面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急切地问:
“医生,我妹妹手术怎么样?她还好吗?情况严重吗?”
医生轻轻摘下口罩,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说道:
“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完全切除了。
但我们需要进一步检验肿瘤是第几期,你妹妹是癌症,后续治疗需要很长的药物治疗,
可能包括化疗和定期复查,所以你们要做好长期的心理准备和经济安排。”
苏言听完医生的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喃喃自语:“成功了就好...成功了就好...”
但眼神中却泛起一丝茫然,仿佛被“长期治疗”的重担压垮了肩背。
温枝雾迅速伸手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
那深色的疤痕在走廊灯光下格外刺眼,与“海盐苏打”直播间的画面再次重叠,
让她心头一颤。她强迫自己压下疑虑,柔声说:
“先别多想,苏琪挺过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去看看她吧?”
医生点点头,示意他们稍等片刻,病人还需观察才能转回病房。
苏言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梁,但手指仍无意识地抠着裤缝,暴露了内心的焦虑。
温枝雾静静陪在他身边,目光扫过他苍白的侧脸和手腕的痕迹,
思绪翻涌:那个在镜头前谈笑风生的主播,怎么会与眼前这个脆弱无助的弟弟重叠?
她轻轻叹息,伸手帮他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试图用行动驱散自己的不安。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走廊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苏言忽然低声问:
“姐姐,你说琪琪能扛过化疗吗?她才那么小...”
声音里带着哽咽。温枝雾握紧他的手,坚定道:
“有你陪着,她一定能。我们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护士推开门招呼:“苏琪家属,可以进去了。”
苏言瞬间回神,快步跟上,温枝雾紧随其后,
目光锁定病房门内朦胧的身影,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