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苏言小心翼翼地将依旧熟睡的苏琪背回病房,
轻手轻脚地安置在病床上,为她掖好被角。没多久,值班护士进来例行检查。
“琪琪今天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护士记录着数据,语气温和,
“第一阶段药物治疗已经结束,这段时间她可以正常饮食了,但一定要注意,清单上那些不利于病情的食物还是不能碰。今天出去玩,有乱吃东西吗?”
苏言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的紧张:
“没有的,护士姐姐。琪琪今天的食物都是严格按照你们给的标准营养餐准备的,枝雾姐姐也特别注意这一点。”
他下意识地维护着温枝雾,不希望她因为带妹妹出去玩而受到任何一点质疑。
“那就好。”护士点点头,
“明天记得带琪琪去做全面检查,我们要为第二阶段的药物治疗做准备。”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之前在外面积攒的短暂快乐,仿佛随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第二阶段治疗”这几个字而迅速消散。
苏言站在床边,看着妹妹沉睡中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
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刚刚在摩天轮上的旖旎和悸动被现实的沉重取代,
明亮的眼眸再次蒙上了一层灰霾。
“琪琪很棒啊,医生都说她状态保持得很好。”
温枝雾走到他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瞬间低落。
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然后轻轻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我相信她,一定能顺利度过所有治疗,健健康康出院的。你也要相信她,更要相信自己。”
苏言将脸埋在她馨香的颈窝,身体微微颤抖,哽咽着,
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鼻音。
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和安慰,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温枝雾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她只是用行动表达着支持。
她撩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低下头,在那光洁的、
带着些许凉意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感受到额间柔软的触感,苏言身体一僵,心跳漏了一拍。
“好了,”温枝雾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低语,
“眼睛要是哭肿了,晚上开直播可就不帅了哦,你的那些‘颜粉’们该伤心了。”
听到这话,苏言猛地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他想摊开的问她,她是不是直播间的那个榜一,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又不来看他的直播了。
不知道也好,若是让公司那边知道他和温家大小姐有牵连,
指不定会利用这层关系,逼他去做更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比如去见那些所谓的“新榜一”富婆,进行他不情愿的线下应酬。
幸好,因为他近期人气飙升,商业价值水涨船高,
公司暂时还不敢过于逼迫他,反而将他保护得很好,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外部接触。
可他心里清楚,他只想和温枝雾一个人有联系,
无论是线上,还是像今天这样的线下。
温枝雾看了看时间,拍了拍他的背:
“我该走了,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你好好照顾琪琪,我下次再来看你。”
听到她要走,苏言心里一空,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
将她重新抱紧,声音带着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姐姐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吗?”
他害怕这又是一次漫长的、没有期限的等待。
温枝雾看着他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笑了笑,安抚道:
“大概一周后?放心,这段时间你可以多给我发信息,我看到会回你的。”
得到了一个模糊的承诺,苏言心里稍稍安定,
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目送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因为那个吻和承诺而残留着一丝甜意。
温枝雾离开住院部,看了眼时间,估算着白夜应该还没那么快下班。
她脚步一转,朝着白夜所在的科室走去。
来到急诊外科,询问值班护士才知道,白夜还在手术室里。
“白医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手术的?”温枝雾问道。
“差不多四个小时了,按照预估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护士认得她是早上和白医生一起来食堂的漂亮女人,态度很客气,
“您要不先去他办公室等一会儿?”
温枝雾点了点头。想到他连续手术四小时,
肯定还没吃晚饭,她便先去医院外面的餐厅买了些清淡营养、
方便加热的食物,然后才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白夜的办公室。
玩了一整天,又在摩天轮上“活动”了一番,温枝雾确实有些累了。
她坐在白夜整洁的办公桌后,好奇地打量着他的“领地”。
桌面一丝不苟,文件摆放整齐,一盆绿意盎然的绿萝增添了几分生机。
她拿起桌面上摆放的一个相框,里面是白夜的毕业照,
他穿着学士服,捧着一束花,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正经,连一丝笑容都欠奉。
“真像个木头。”温枝雾小声嘀咕了一句,放下相框。
疲惫感袭来,她索性趴在他的办公桌上,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属于他的、清冽干净的气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手术室内,无影灯下。气氛紧张而专注。白夜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由旁边的护士及时擦去。
“镊子。”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正进行着一台高难度的腹腔肿瘤切除手术,
肿瘤位置极其危险,紧贴着大动脉,
要求主刀医生拥有极高的精准度和稳定的心理素质,
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的手指稳如磐石,动作精准而流畅,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四个小时的持续高度集中,对精神和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终于,最后一个步骤完成。他熟练地进行着缝合,针线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辛苦了各位,手术很成功。”
白夜放下器械,宣布道,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成功后的沉稳,
“取出的肿瘤立刻送去病理科化验,确定良恶性。”
他举着尚未脱去手套的双手,走出手术室,在清洗台前进行彻底的清洗和消毒。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带走血腥和疲惫。
随后,他来到手术室外,向焦急等待的家属告知了手术成功的消息。
家属激动地连声道谢,几乎要跪下来。
白夜扶住对方,语气是面对病患家属时特有的温和与耐心:
“病人麻药过后会送回病房,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病理结果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妥善处理完所有后续事宜,他才拖着灌了铅般疲惫的身体,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连续站立和高度集中四五个小时,此刻松懈下来,饥饿感和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第一眼就看到一个身影趴在他的办公桌上。
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新来的护士,
一股无名火刚要升起,他走近几步,看清了那趴伏着的侧脸,
以及散落在桌面上的柔顺长发。是温枝雾。
她似乎睡得很沉,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挤压着手臂而微微嘟起,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娇憨。
心中的火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软的触动。
他伸出手指,屈起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叩叩。”桌面的震动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温枝雾一个激灵,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睁开迷蒙的睡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夜低头凝视着她的身影,
他眼底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手术后的疲惫,以及一丝清晰的、带着暖意的笑意。
“白医生,你手术结束啦?”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
“嗯。”
白夜应了一声,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调侃,
“怎么不在家里舒服睡觉,跑到我办公室来当‘睡美人’?”
温枝雾用手撑着脸颊,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让她显得格外乖巧无辜:
“本来想接你一起吃饭的呀,结果他们说你还在手术,我就在办公室等你,等着等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指了指放在一旁椅子上打包好的餐食,
“工作辛苦了,白医生。肚子饿了吧?我们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温枝雾的脸瞬间染上一抹绯红,有些窘迫地捂住了肚子。
白夜低笑出声,原本冷峻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我看你比我还饿,干嘛傻等着,自己不会先吃吗?”
他语气带着责备,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拿起已经有些凉意的餐盒,
“都冷了,我去护士站的微波炉加热一下。”
“他们说你很快结束的嘛,我就想等你一起……”
温枝雾小声辩解着,看着他拿着餐盒出去的背影,嘴角悄悄上扬。
这种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并不坏。
白夜拿着加热好的餐食回来时,路上还有相熟的护士笑着打趣他:
“白医生,家属等你很久了吧?真是贴心啊。”
“家属”这个词让白夜脚步微顿,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快步走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温枝雾已经将餐盒摆好,暖黄的灯光下,等待着辛苦归来的他。
这一刻,冰冷严肃的办公室,竟也生出了几分“家”的温馨错觉。
白夜看着这一幕,觉得连续手术带来的所有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