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生命芬芳,正温柔地涤荡着每一个永曜精灵的灵魂。
她们依旧沉浸在母树复苏所带来的、那如梦似幻的巨大狂喜之中。
而塞纳菲娜,在最初的情感宣泄之后,却已然从那份狂喜中抽离了出来。
她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那片重新焕发出璀璨翡翠光芒的树冠,随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她没有去安抚族人,也没有去规划未来。
在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件必须立刻去做、也绝对要做的事情。
她穿过那些喜极而泣的同胞,穿过那些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古老回廊,她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历史的节点之上。
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依旧站在母树之下的、纤细的身影。
时织凛华并没有离去。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手掌依旧贴在母树的树干上,仿佛在聆听着一个古老文明跨越了亿万年的心跳。
她周身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但她的存在本身,却比那正在复苏的母树,比这片正在重生的天地,更加耀眼,更加绝对。
塞纳菲娜走到了她的身后,停下了脚步。
她静静地站立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将那份激荡的心情彻底平复,代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庄重与肃穆。
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时织凛华的背影,里面充满了感激、敬畏,以及一种……找到了最终归宿的、彻底的释然。
然后,她挺直了脊梁,将右拳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心脏处。
伴随着一声甲胄叶片摩擦的、清脆而庄重的轻响,她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单膝跪下。
那是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骑士之礼。
是永曜精灵一族,在面对自己所信仰的、愿意为其献出一切的君王或神明时,才会行使的最高礼节。
她的膝盖,稳稳地落在了那片刚刚才被生命神力所浸润、甚至还冒着丝丝绿意的柔软泥土之上。
“时织凛华大人。”
塞纳菲娜低着头,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灵魂的力量所铸就,回荡在这片新生的天地之间。
“在今天之前,我,塞纳菲娜,是永曜秩序最后的守护者,是这些在灰白绝望中苟延残喘的同胞们的领袖。我背负着一个文明的仇恨与一个种族的余烬,行走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但是您,为我们带来了黎明。您所行的,是连神明都未曾完成的奇迹。您所赐予的,是比生命本身更加宝贵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她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变得更加坚定,更加铿锵有力。
“因此,在此,我以永曜母树之名,以我血脉中流淌的、属于上古精灵的所有荣耀起誓——”
“从今往后,我,塞纳菲娜,以及我身后的所有永曜精灵,都将永远追随于您。
我的剑,将为您斩断前路的一切荆棘;我的盾,将为您抵挡来自一切敌人的恶意。
您的意志,便是我们前进的唯一方向;您的敌人,便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
“我愿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为您献上我的一切,直至我灵魂的最后一丝微光,彻底消散于虚空之中。”
誓言落下,她深深地俯首,等待着那个存在的最终裁决。
塞纳菲娜的誓言,如同最沉重的钟声,在这片新生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文明的重量与一个种族的未来。
她俯首跪地,保持着骑士最虔诚的姿态,等待着那唯一的、至高的裁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时织凛华终于收回了那只贴在母树上的手。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动作轻柔而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仿佛她转过的不是身体,而是一整个寂静的星夜。
那件勾勒着猩红边框的华美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上划开一道优雅的、没有任何声音的弧线。
她那双纯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跪在身前的骑士。
那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欣喜,甚至没有丝毫寻常的情感波动。
那是一种如同宇宙般深邃、包容一切的静默。
仿佛塞纳菲娜那发自灵魂的、重若千钧的誓言,在她听来,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事情。
她的平静,并非是傲慢或轻视,而是一种源自绝对力量与古老血脉的、与生俱来的威仪。
这种威仪,让她无需用任何表情或言语,便能彰显其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到了塞纳菲娜的面前。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地、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塞纳菲娜那覆盖着甲胄的肩膀上。
那触感轻柔得仿佛一片雪花,但塞纳菲娜却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浩瀚的力量所锚定。
“你的誓言,我听到了。”
时织凛华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地,直接在塞纳菲娜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贵气与威严。
“你的忠诚,我接受了。”
话音落下,她那落在塞纳菲娜肩上的指尖,微微一抬。
一股柔和而又绝对不容反抗的力量,便将塞纳菲娜从跪地的姿态,平稳地托举了起来。
“起来吧,塞纳菲娜。”
时织凛华收回了手,平静地看着重新站立的、自己的第一位永曜骑士。
“从今以后,你所见的荣光,亦将是你手中之剑的光芒。”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颔首,随即转身,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正在焕发生机的、广袤的永曜秩序疆域。
仿佛对于她而言,接受一位上古精灵骑士的永恒效忠,只是她那漫长人生中,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微小的环节。
……
与此同时,在那片曾经是再临日族群国度的混沌之地,战斗早已结束。
“再临月”,已然将它的“原型”,连同其整个文明,彻底地、从概念的根源上抹除。
这里,已经被彻底地覆灭了。
就像是再临日一族会给那些被它们消灭的世界,附上一层永恒的灰白领域——那是世界死亡后留下的尸骸,充满了对生者的恶意,会无休无止地吞噬一切靠近的生机——因此,“再临月”在杀死了混沌之后,也同样留下了混沌的尸体。
混沌的尸体,和直观想象中,“混沌死亡后会化生出天地万物”的景象,截然不同。
那种景象,是“重塑”混沌,是由无序变为有序,由非良基结构演化为良基结构,并非是混沌真正的终结。
而混沌死亡后的真正产物,是一种很难以语言去表述的、死寂的奇妙之物。
它不是能量,也不是物质,更不是任何已知的、或未知的概念。或者说,它“什么都不是”。
它就像是康德哲学中的“物自体”,但又并非是“关于”物自体的理论,而是那纯粹的、不被任何现象所包裹的、绝对的物自体本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成为了一个拒绝被观测、拒绝被理解、拒绝被赋予任何意义的、终极的逻辑墓碑。
不过,那个最初的“再临日”,还是逃掉了。
就在“再临月”即将彻底吞噬掉它的那一刻,一道源自某个更高层级存在的“死神赐福”,突然降临在了“再临日”的身上。
似乎,那位“死神”对于这个胆敢亵渎它眷属的、新生的造物,感到了极大的反感。
于是……“再临日”逃掉了。
啊,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再临日”本来还想借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赐福,对“再临月”进行反杀。
但结果是,它非但没能反杀成功,反而还因为这次犹豫,被“再临月”趁机又狠狠地撕咬下了一大块存在本质。
而那份所谓的“死神赐福”,也连带着被一并吞下,最终化作了时织凛华手中一件可以随意把玩的、有趣的战利品。
片刻之后,“再临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曦弦秩序。
它张开那由纯粹概念构成的巨口,吐出了大量的、属于再临日族群个体的“尸体”。
那是一种由纯粹的混沌晶石,与各种早已失传的混沌至宝,在被抹杀的瞬间,强行交融、凝固而成的全新至宝。
它们呈现出一种近乎于云状的、不断变幻着内部结构的奇特形态,每一缕逸散出的气息,都足以让任何一个实力弱于它们的存在当场失控、发疯。
然而,面对这些足以引发无数文明种族疯狂争抢的、究极的战利品,时织凛华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全部炼制成了……地砖。
一种闪烁着混沌星云光泽的、坚固而华美的地砖。
在未来,它们将会被用来铺满曦弦秩序、永曜秩序和完美精灵乡的所有主要道路,供那些精灵们永恒地踩踏。
至于那些多出来的、堆积如山的边角料,时织凛华也懒得特别处理。
反正,哪只精灵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吧。
随便拿,要多少拿多少。
如果不够的话,她会让“再临月”再去找一两个其他的混沌国度,再去杀点其他的再临日族群回来。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