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时织凛华低声问,“你们就这样一代代烂下去?”
普莉希拉望向远方,那里,地狱的雾气正缓缓聚集成新的角斗场轮廓——极霸龙倒下,牛魔被囚,下一个天王就在眼前。
“不然呢?”她反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我们又不是主界。
主界有精灵森林、有矮人矿脉、有血族古堡、有人类学院……你们有‘希望’这种奢侈品。”
“而我们只有——”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惨。”
“这就是地狱,不过我们也是活该,毕竟我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切全都是我们自找的,每天无论做梦还是清醒,想的都是如何加害别人。”
时织凛华没再说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这方面的经历确实比较少,无论是在地球还是现在,除了精灵王朝战败出逃的那段时间,她没经历过太大的苦难。
在地球,她就一学生,最大的苦难大概就是学习成绩、作业太多和禁止玩手机了。
而在精灵王朝,所有精灵都如同家人般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如果不是王朝战败了,她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苦难这种东西。
时织凛华只是轻轻抬手,芙蕾雅妮娅立刻会意,将“堕落枷锁”的符文收束,化作一枚幽蓝的结晶,悬浮于掌心。
结晶中,无数意识仍在虚无中沉浮,包括那个撑了十万年的牛魔。
“走吧。”时织凛华转身,裙裾在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下一个天王,还在等着我们去拆穿它的童年创伤呢。”
国土佣仆迈步向前,血肉之躯碾过堕落领域的残骸。
“下一位天王,叫莫甘蒂丝,是个魅魔,对吗?”时织凛华问道。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实战后的笃定。
在东大陆的时候,她曾和莫甘蒂丝在地狱入口附近打过一次。
那一战虽已过去,但对方的身影与气息仍清晰可辨。
如今,四大天王中的四位,她已经打过一遍了,接下来要面对的,自然就是这位第五位天王。
而普莉希拉却露出疑惑的表情,眉头微蹙,像是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莫甘蒂丝?”她重复了一遍,语调里透着不解,“那是谁?”
她稍作停顿,随即肯定地说道:“下一位天王叫做……正义。”
“哈?”时织凛华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认识莫甘蒂丝?正义又是什么玩意儿?”
她一时有些错愕,目光在普莉希拉脸上停留片刻,试图从那双复眼中找出一丝伪装或试探的痕迹,却只看到纯粹的陌生。
这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普莉希拉身为魔王军天王之一,怎会对一位天王毫无所知?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马瑟琳,眼神里带着询问。
毕竟,当初正是这位勇者亲口告诉她:莫甘蒂丝是魔王军四大天王之一。
马瑟琳显然也怔住了。
她站在原地,嘴唇微张,神情中满是困惑与不安。
“我……我不知道,”她低声解释道,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动摇,“但女神的神谕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努力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可靠,又像是在对抗某种无法言说的矛盾,“神谕里确实提到了莫甘蒂丝……可现在,连你都不认识她?”
她的语气越来越轻,最后几乎成了自语。
显然,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下一位天王不是莫甘蒂丝,甚至普莉希拉连这个名字都未曾听过。
“算了,先把正义打了再说吧。”时织凛华说道。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话语落下时,连风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不再纠结莫甘蒂丝是否存在,也不再追问神谕为何矛盾——既然眼前有敌人,那就先打倒他。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问题可以之后再解,但威胁必须立刻清除。
而普莉希拉,这位魔王军四天王之一,竟毫不犹豫地向时织凛华出卖了同僚的情报。
“正义,它更喜欢称呼自己为弥赛亚,即救世主。”普莉希拉说道,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甚至带着一丝冷淡的嘲讽。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透过层层虚空,看到了那片被“绝对道德”笼罩的领域。
“正义之所以被称作正义,正是因为它对‘正义’这个概念已经魔怔到了偏执的程度。”
那片领地,表面上看,堪称理想国的极致。
街道洁净如镜,行人步履从容,言语温和,举止有礼。
孩童不哭闹,夫妻不争执,邻里无纠纷,市井无欺诈。
没有盗窃,没有背叛,没有谎言,甚至连一句粗话都听不到。
人人自律,个个克己,仿佛儒家典籍中“大同世界”的具象化。
可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是血淋淋的真相。
因为正义会抹去每一个犯罪之人。
不是审判,不是惩戒,不是改造——而是彻底的、无声的、不留痕迹的抹除。
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只要被判定为“逾越”,便会在下一瞬从现实中消失,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他们的名字会被从所有记录中剔除,亲友的记忆会被悄然修正,仿佛此人从未存在过。
更可怕的是,正义的监管,不止于行为。
它还会监控人们的思想。
是的,思想犯罪,同样会被处决。
只要有人在脑海中想象逾越道德的行为——哪怕只是幻想“如果我偷一块面包会怎样”,哪怕只是梦中梦见与他人私通,哪怕只是闪过一丝对权威的不满——正义便会立刻判定其为“潜在罪人”,随即抹除。
曾有人因在梦中梦见自己拒绝赡养父母,醒来后便已化为虚无。
曾有诗人因构思一首讽刺权贵的诗,尚未落笔,便已从世间蒸发。
更有甚者,仅仅因为心中闪过“若我看到他人行不义之事,该如何自处”的念头,便被正义当场诛杀。
理由是:在它的治理下,根本不可能存在不义之事。
因此,这种“假设性想象”,本质上是在质疑它的监管能力——质疑它是否真的能杜绝一切罪恶。
而质疑,本身就是最大的罪。
于是,那人死了。
死于一个念头,死于一种逻辑,死于对“完美”的一丝怀疑。
有人曾鼓起勇气,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质问正义:“你既然如此推崇道德,为何自己却日日杀人?你难道不是最大的‘不仁’?”
正义的回答,平静而冷酷:
“那我还怎么杀灭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
它坦然承认:为了维持这片“无罪之地”,它必须成为唯一的执行者,也必须成为唯一的“罪人”。
它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杀戮的污秽,背负了所有暴力的原罪。
“我虽杀汝辈,实则爱汝辈。”它如是道。
在它的逻辑中,杀戮不是暴行,而是净化;抹除不是毁灭,而是救赎。
它不是暴君,而是慈父——一个为了孩子永远纯洁,不惜亲手掐死所有“污点”的父亲。
于是,在它的领域中,道德成了枷锁,思想成了禁区,怀疑成了死刑。
人们不敢想,不敢说,不敢动,甚至连“想要自由”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他们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他们守礼,却毫无灵魂;他们“善良”,却只是因为恐惧。
那不是秩序,而是绝对的恐怖。
正义的领地,没有监狱,因为不需要;没有法庭,因为无需审判;没有法律条文,因为一切标准早已内化为生存本能——要么绝对纯洁,要么彻底消失。
而正义自己,则高坐于领域中央的纯白高塔之上,周身环绕着圣洁的光晕,面容模糊不清,仿佛一尊神只。
它不食不眠,不怒不喜,只以冰冷的逻辑运行着这套“道德净化系统”。
它不允许任何例外,不允许任何灰色地带,不允许任何“人性的弱点”。
在它眼中,软弱即是堕落,犹豫即是背叛,怜悯即是纵容。
它甚至不允许别人为罪人求情。
曾有一位母亲,因孩子无意间说了句“讨厌父亲”,被正义判定为“不孝”而抹除。母亲悲痛欲绝,跪在高塔下哭喊:“他只是个孩子啊!”
正义沉默片刻,随后将她也抹除了——理由是:“你为罪人辩护,即是认同罪恶。”
从此,再无人敢流泪。
普莉希拉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它自诩救世主,却把世界变成了坟墓。它说它爱众生,却连众生‘犯错的权利’都不给。”
时织凛华静静听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存在,会被魔王军封为天王。
不是因为它强大,而是因为它极端。
极端到连地狱都不得不承认:这种对“正义”的扭曲执念,本身就是一种足够邪恶的欲望。
而此刻,这位“弥赛亚”,正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在他的领域里,连“质疑”都是死罪。
可时织凛华,偏偏最擅长的,就是打破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