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葛裕堡的路上,卢方舟还从话痨邬瑶忠的唠叨中,意外得知了一个让他心头微暖的消息。
柳秋、春娘、桃枝三女,竟也在几天前来到了葛裕堡。
想来是杨婉清和苏芸的孩子尚在襁褓,不便远行,便留在了州城照看。
而她们三个……
卢方舟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每日看着胖嘟嘟的小克成和粉雕玉琢的小乐菱(卢方舟的闺女)。
她们那点心思,怕是也被勾得坐不住了,这才不惧严寒,追到了这前线军堡吧。
邬瑶忠还在委屈巴巴地补充道。
那宣旨的太监每日催命似的,再加上三位娘子时不时也问起老爷归期。
他实在是被催得焦头烂额,这才跑到草原营盘来找人。
此刻,卢方舟已经没心思听这货的抱怨,他脑海中瞬间浮出了三张俏脸。
在这天寒地冻的草原熬了近三个月,每天看到都是一群糙汉。
此刻想起她们的温婉笑靥,心中那份柔软与渴望愈发清晰起来。
……
六十里的路程,在卢方舟一行急吼吼地狂奔下。
不久,葛裕堡那巍峨的轮廓很快便出现在视野中。
这座军堡始建于宣德五年(1430年),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增修,在万历六年(1578年)完成了包砖加固。
此时的葛峪堡,城周四里有余,高三丈五尺,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屹立在边塞要冲。
坚固的城墙上,开有南、西两座城门,均建有瓮城拱卫。
城外开阔地,设有点将台和宽阔的校场,是演武练兵之所。
作为宣府镇中路参将的驻地,堡内设有参将府等衙门,是宣府中路的军事中枢。
卢方舟穿越以来,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那就是这时代的城池卫所,无论大小,总少不了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
葛裕堡内更是如此,寺庙林立,供奉着各路神仙佛祖,缭绕的香火与森严的兵戈奇异地共存着。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穿过瓮城,进入堡内,直奔位于堡中心的参将府。
刚踏入参将府大门,早已得到通报的宣旨太监便如同火烧眉毛般迎了出来。
这位太监在葛裕堡苦等了好几天,迟迟不见正主,早已是心急如焚。
草原凶险,他一个深宫内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去寻人。
只能每日将一腔焦躁尽数发泄在留守的邬瑶忠身上。
无奈邬瑶忠是个油盐不进的粗胚武夫。
对他这个“宫里来的贵人”毫无敬畏之心,被催得烦了,便瞪起一对牛眼,凶相毕露。
让他只能暗自咒骂,这些边镇丘八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卢方舟一见是他,不由笑了。
上次也是他来宣旨的,还记得是姓董,自己还塞过银子来着。
于是,卢方舟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拱手致歉:
“哎呀!董公公!劳您久候,实在是罪过!军情紧急,深入草原追剿残敌,未能及时赶回接旨,万望公公海涵!”
就在他与董公公交谈之际。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回廊下,三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正探出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关切望着他。
正是柳秋、春娘和桃枝。
看到她们,卢方舟连日征战的疲惫仿佛都轻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朝她们的方向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安抚的笑意。
有了上次接旨的经验,卢方舟早已轻车熟路。
香案迅速备好,他整肃衣冠,神情庄重地跪倒在香案前。
董公公见状,也换上一副肃穆的神情。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用他那特有的的抑扬顿挫的腔调,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惟国家设险守边,全赖忠勇将士。
兹有宣府镇卫指挥使卢方舟,忠勤义勇。
深入漠南,扫荡胡虏,斩获甚众,扬我国威于塞外,挫胡虏凶焰于草原。
其心可嘉,其功可表!
特任命尔为宣府镇中路参将,并统辖本路诸卫所军务,驻镇葛峪堡……”
卢方舟恭敬地行礼,双手郑重地接过圣旨。
他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锦缎,第一个念头就是:
成了!
从此刻起,自己占据这葛峪堡参将府,执掌中路兵权,便是名正言顺的了!
虽然从官阶品级上看,他之前就是正三品卫指挥使。
如今转任同样是正三品中路参将,似乎并未提升。
但这其中的实质差别,却太大了。
他实际上已经完成了身份上的转换,从卫所体系踏入了镇戍营兵体系。
卫所的三品,不过是管理军户屯田、维持地方秩序的土地爷。
正常的卫指挥使其实是不太值钱的。
而营兵体系的三品参将,则是手握战兵的实权将领,是朝廷倚重的野战力量。
这含金量,哪是卫所能比的。
若非如此,当初崇祯也不会将调他去京营担任从三品游击将军视作一种提拔了。
还有一点让他高兴的是,朝廷给了他三千营兵的定额。
三千人,这在三品参将中,已算是顶格的配置了。
这意味着他麾下卢家军,终于可以洗脱私兵、家丁的标签。
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在册、吃皇粮的正规军了。
成为名正言顺的国家经制之师。
按道理,朝廷是要按月给这三千人发军饷的。
当然,卢方舟对此并不抱太大幻想。
以他对当今天下局势和朝廷财政状况的了解。
指望朝廷能按时、足额地发放这三千人的粮饷,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这编制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给了他扩编、整训、乃至要求地方协饷的各种合法依据!
还有圣旨中那句“统辖本路诸卫所军务”。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赋予了他对葛峪堡的管辖权。
他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驻扎在葛峪堡。
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顶着兵部临时任命的名头,行事总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掣肘感。
于是,卢方舟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一把拉住宣旨太监董公公,连连寒暄致谢。
同时,他动作极其自然地又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银包过去。
这次朝廷没赏赐银子,而且上次圣旨里许诺的三千两赏银,可还有一半没见着影呢。
这等于是他卢方舟自掏腰包,给这位董公公的酬劳。
董公公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分量。
心中那点因久等而产生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满意笑容。
就在宾主尽欢,气氛融洽之际,董公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又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向卢方舟:
“对了,卢将军,瞧咱家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
临行前,兵部杨阁老特意嘱咐,让咱家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