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以卢方舟去年阵斩刘希尧、蔺养成,击溃李自成、张献忠主力的赫赫战功。
无论如何都必须重赏,直接擢升为正二品的总兵官也毫不为过。
然而,此次参劾他的皆是洪承畴、孙传庭、左良玉这等手握重兵的重量级人物,他们的意见不容小觑。
特别是那些京官所指控的“擅扩兵马、收揽流民,其心叵测”,更是戳中了崇祯内心最深层的疑惧。
对于武将坐大、尾大不掉的局面,崇祯是极度担忧的。
虽然他也明白这些言官惯于风闻奏事、乱扣帽子,但他们所说的是否有一丝真实的可能呢?
这个念头如同阴影般在他多疑的心中蔓延。
这使得他渐渐倾向于薛国观那“不升不降,以观后效”的保守方案。
看到崇祯的样子,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在一旁苦苦劝谏:
“陛下,卢参将之功,实乃近年来罕见之大捷,天下瞩目。
若如此大功都不得封赏,反而因莫须有之词而遭冷遇,则前线数十万将士之心寒矣!
如今国事艰难,正需激励忠勇,切不可听信那些于国无益、反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的谗言,自毁干城啊!”
崇祯闻此言,想到日益糜烂的局势,又开始犹豫不决。
而此时,宣大总督卢象升的奏章也到了,在奏章中他力挺卢方舟,说的意思和王承恩是一样的。
这让崇祯又倾向于对卢方舟进行升赏,但考虑到现在各方阻力很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先搁置。
……
一直到二月底,杨嗣昌因中原战事暂平,终于带着督标营班师回京。
他回来后得知朝堂上关于卢方舟的这场风波,顿时大为光火。
在他看来,这些人明知卢方舟是他杨嗣昌一手提拔、用以推行其“四正六隅”方略的嫡系。
却仍如此罔顾事实、群起而攻之,这分明是对他杨嗣昌权威的公然挑战!
若此次卢方舟被打压下去,不仅寒了效命将士之心,更意味着他杨嗣昌的战略成果被否定、功绩被弱化。
尤其是政敌薛国观的言行,更是让他感到极大的刺激。
于是在第二日的朝会上,杨嗣昌痛心疾首,据理力争,他说出了一番让诸多反对者一时哑口无言的话:
“陛下!如今献闯二酋溃败,中原暂得喘息,此乃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之果!
然诸公可知,此捷由何而来?岂是坐而空谈道学所能得?
正是赖有卢方舟这等忠勇之将,不避矢石,不畏艰险,方能临机决断,击破强敌!
有人劾其擅专,臣却要问,若非其当机立断,趁流寇疲弱之时疾追猛打,难道要坐待其遁入深山,休养生息,他日再成燎原之势吗?
届时,剿灭之费,又何止万千?耗费之国帑,牺牲之将士,又该由谁承担?
至于所谓‘擅扩兵马,其心叵测’,更是无稽之谈!
宣府地处边陲,直面虏骑兵锋,卢方舟整军经武,正是为陛下守国门!
其所练之兵,所筹之饷,皆用于抗虏剿寇,未曾有一兵一卒用于他处!
难道非要等到鞑子破关而入,劫掠畿辅,我等才来懊悔兵备不修、良将蒙冤吗?
赏罚乃朝廷纲纪!有功不赏,何以激励天下忠义之士?
若令卢方舟寒心,则无异于自断臂膀,亲者痛而仇者快!
臣恳请陛下,明断功过,重赏功臣,以安军心,以慑虏胆!”
杨嗣昌这番话让座上的崇祯动容,再想起卢象升、王承恩的话,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
三月中旬,朝廷的圣旨终于抵达了龙门卫城,送到了卢方舟手上。
擢升卢方舟为从二品分守中路副将,加衔都督佥事(正二品),散阶晋升至“镇国将军”,依旧镇守宣府中路。
其夫人杨婉清被封为“宜人”。
连已经荫为锦衣卫百户的小屁孩卢克成,他的散阶也被提至“昭信校尉”。
意味着这小屁孩的俸禄等级又提高了。
当然,以朝廷如今财政之窘迫,指望这小屁孩的俸禄来增加卢家收入基本是不可能的,只是一种荣誉和地位的象征。
此外,此次随他出征的各级军官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升赏。
罗火被擢升为从三品游击将军,是目前卢家军系统内仅次于卢方舟的第二高职级。
孙安仁、谷一虎、霍伟、黄大柱等人则全部被授予正四品都司佥书的官职。
等卢方舟换上了绣着狮子补子的从二品武官服,麾下众将也纷纷穿上崭新的官服,众人又是一番热闹。
其实,在几天前卢方舟就已通过杨嗣昌的密信知道了这个结果。
杨嗣昌在信中详细说明了朝廷上的争论风波。
对于洪承畴、孙传庭乃至左良玉的弹劾,卢方舟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自己动了他们的蛋糕,尤其是和左良玉,更是已结下了死仇。
他们不弹劾自己,反倒很奇怪。
唯独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祖籍山西的京官和温体仁余党的攻讦,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他的脑中几乎立刻就冒出了两个字:
晋商!
“是你们吗?”
卢方舟望着西北方向,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