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带着清兵刚靠近码头外围,一股刺鼻的焦臭味便顺着寒风钻进鼻中。
多铎勒住马缰,目光最先落在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上。
那里原本是塔拜此前驻守的兵营,可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兵营的模样。
整个营寨都已被卢家军付之一炬,只余下焦黑的木桩和满地灰烬,有的地方兀自冒着缕缕青烟。
“继续走!”
多铎咬着牙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队伍继续往前走了一些,便到了前几日的主战场。
一眼望去,不仅多铎的脸色瞬间铁青如铁,他身后的所有人,也个个看得目眦欲裂,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旷野上散落着无数的野狗,它们见大队清兵逼近,竟没有一点逃窜的意思。
反而抬起头,龇出森白的獠牙,发出威胁的狂吠声。
野狗们一双双眼珠泛着嗜血的红光,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渗人。
而它们身前的“食物”,赫然是荒野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无数具尸体。
那些尸体个个被扒得光溜溜的,头颅早就被砍下,身上的甲胄、靴子也被扒得一干二净。
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野狗啃咬的伤痕,有的尸体已经被撕扯得残缺不全了,场面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用多想,这些必然是塔拜甲喇里战死的八旗勇士。
那支明军不但砍去了他们的首级,连尸体上的衣甲、靴子,一切可用之物尽皆剥走。
最后还将这些遗骸弃置于荒野,任由豺狼野狗啃食撕扯。
若是多铎没有带着人及时赶来,这些曾经为大清冲锋陷阵的勇士们。
最终恐怕会沦为野狗的腹中餐,连尸骨都留不下完整的一副。
纵然这些清兵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
此刻看到这般骇然的景象,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从心底喷涌而出。
“中原明人不是总自诩仁义道德吗?可这支明军,行事竟比我们还要凶残!”
“吼!”
多铎猛地发出一声怒吼,飞快摘弓搭箭,“咻”的一声,精准地射中了一只正低头啃食尸体的野狗。
那野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其他清兵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摘下弓箭,对准旷野上的野狗。
“放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乱箭齐发的破空声。
不愧是擅射的八旗精兵,箭矢密密麻麻地飞向野狗,不过片刻功夫,绝大部分野狗便被射倒在地,尸体上插满了羽箭。
只是混乱中,也有不少箭矢误射在了那些无头尸体上,原本就残缺的躯体,又添了新的箭伤……
多铎用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扫视着战场,忽然注意到战场中央,竖着一块显眼的木牌。
他率众催马上前,凝目看去。
多铎的汉语虽非精通,但基本的听说读写却无大碍,而木牌上所书的两行大字,他恰巧全都认得:
“尔等建奴,侵我疆土,杀我百姓,此乃天罚!
他日我大军铁蹄踏平辽东,尔等全族,皆是如此下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多铎的心上,戳在他内心最恐惧的地方!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大吼一声:
“这些明狗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刀狠狠劈在木牌上。
木牌应声断裂,摔在地上分成两段。
可多铎仍不解恨,纵马朝着断裂的木牌狠狠践踏。
马蹄反复碾过木牌上的字迹,直到木牌被踩得粉碎,他才勒住马,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看到多铎这副近乎发疯的模样,包括蒙古正白旗固山额真伊拜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
他们一个个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成了多铎发泄怒火的对象。
疯了好一阵子,多铎突然猛地一夹马腹,朝着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清兵见状,生怕明军还在附近留有埋伏,连忙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等众人追上时,多铎已经停在了码头的岸边,双目发直地望着眼前的河面。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北拒马河的河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上百艘船只的残骸。
船身都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歪斜地半沉在水里。
所有的船帆早已化为灰烬,只剩下断裂的桅杆,像一根根黑色的枯木立在水面上。
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烧毁的杂物和灰烬,整段河水都显得污浊不堪。
此刻众人方知,那远远便闻到的浓烈焦臭味,源头正在于此。
再看码头的地面,更是干净得像被狗舔过一般,本该堆积如山的钱粮物资,竟是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几堆的灰烬,堆在码头的角落里,显然是明军临走前,还把实在带不走的物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而那几个关押牲畜和人口的栅栏内,更是空空如也,连栅栏都被烧了。
多铎死死地盯着河面与码头的灰烬,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终于彻底死心了。
那支明军做得太绝了!
不仅杀了他的人、烧了他的营,把所有的物资洗劫一空,连一艘能用的船都没给他留下,真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啊!”
多铎突然爆发,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刀,朝着麾下众人暴喝道:
“他们带着那么多辎重、妇孺,肯定走不远!
所有人听令,跟本王追上去!把那些明狗全部屠尽,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