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这道不得出战的命令一下,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本就因新败,而士气低落的清兵头上。
营墙之上,清兵看着不远处耀武扬威的明军,听着同伙被钉在木架上发出的持续哀嚎。
心中既屈辱、愤怒,却又开始感到恐慌,生怕自己也落得像木架上同伙那样的下场。
卢方舟在阵前观察良久,见岳托大营依旧如同一只沉默的乌龟,毫无反应,不由冷笑一声:
“既然他不敢出来,那我们接着削弱鞑子的士气,可惜没把多铎这鞑酋一并带来啊!”
他随即下令,军中所有通晓满语和蒙古语的士兵,都集中起来,轮流来到清兵弓箭射程的边缘,朝着清军大营的方向齐声呐喊:
“三日前,在济阳城外,镶白旗已然全军覆没!”
“鞑酋豫亲王多铎已被我定北伯生擒!尔等抬头看看,木架上那些便是镶白旗的俘虏!”
“岳托!下一个就是你!”
“八旗精锐?不过是我家伯爷手下败将!”
这些喊话,如同毒箭,一波接一波地射向清军大营。
起初,营内清兵还将信将疑,认为这不过是明军的攻心之计。
但在明军反复渲染下,恐慌开始如同瘟疫般,还是在清营中蔓延开来。
岳托、阿巴泰等人也在听着,他们是知道多铎已经凶多吉少的,所以,越听脸色变得越难看。
阿巴泰看着不远处卢方舟的大旗,心中最是复杂。
现在,他无比后悔,前几年在宣府的龙门关堡的时候,因为担心自身损失太大,没有全力和卢方舟决战。
但当时哪会想到,短短数年,竟然让此獠成长到如此地步,已经成了我大清的心腹大患了啊。
最后岳托看着明军越喊越来劲,终于忍无可忍,绝不能再任由明军继续这样动摇军心了!
他大吼道:
“将营内所有红衣大炮,都给本大将军拉到营墙上来!瞄准那些聒噪的明狗!给我往死里轰!”
很快,清兵从大营内,把一门门沉重的红衣大炮费力地推到寨墙上。
黑洞洞的炮口从营墙后方探出,森然指向远处呐喊的卢家军士兵。
看到清兵拉出了火炮,卢方舟立刻下令:
“全军后撤一里,保持警戒!”
卢家军迅速后撤,脱离了清军火炮的有效射程,但依旧保持着对清营的威压态势。
暂时逼退了卢方舟,岳托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命令从现在起,各旗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固营防,多设鹿角、拒马,巡逻队加倍,尤其是夜晚,必须在外围广布暗哨、火堆,绝不能再重蹈多铎被夜袭的覆辙。
回到大帐后,他派出信使,火速前往寻找多尔衮的左翼大军,让其尽快向临清州靠拢汇合。
同时派出精锐哨骑,以最快速度将镶白旗覆灭、多铎很可能已经被擒,以及目前右翼军的不利局面,飞报给黄台吉。
恳请大汗不用再管通州,应该直接来接应他和多尔衮,以确保入关大军和劫掠物资能安全撤回关外。
“可恶!”
发出求援信后,岳托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胸中郁愤难平。
这卢方舟一来山东后,前几日的大好局面就急转直下!
现在,己方是每一步都不能再出错了。
与此同时,卢方舟也派出了快马,前往夏津向洪承畴报捷。
并催促洪承畴立刻率领主力前来汇合,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拿下岳托大营。
收到消息的洪承畴,立刻带着孙传庭以及王朴、白广恩等部总兵,很快也来到了前线。
望着远处那座寂静的清兵大营,再看到卢家军以及杨国柱、曹变蛟部士气高昂、严阵以待的军容,洪承畴心中亦是振奋。
终于把前一阵子受的鸟气,还给岳托了!
然而,当卢方舟提出要趁势攻打岳托的营垒时,洪承畴抚须沉吟良久,脸上却露出了谨慎的神色。
他认为随着镶白旗的覆灭,清兵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发起大规模进攻,而是急于退回关外,所以此刻没必要和清兵死磕。
于是,洪承畴先开口盛赞了一番卢方舟和杨、曹二人,但话锋随即一转:
“然岳托的营垒经营日久,异常坚固。
我军虽士气可用,但仓促强攻,恐伤亡惨重,若一时不下,被其缠住,多尔衮部若来援,或其他建奴的生力军突至,则局势危矣!
不若再观望一二,寻其破绽,再行雷霆一击,方为万全之策。”
看到洪承畴这么说,王朴、白广恩等人自然是连声附和。
他们心道,既然你卢方舟这么厉害,那你就自己去打,他们才不要去打这种肯定伤亡惨重的硬仗!
剩下的虎大威、王廷臣等虽然偏向于进攻,但既然洪承畴已经开了口,也就闭上了嘴。
卢方舟看着洪承畴和那些畏战的总兵,心中腹诽:
难怪之前你们兵力是岳托的一倍多,还被人欺负到家门口!
早上发兵前,不是说看看岳托虚实,再决定打不打,现在已经看到岳托都这么虚了,还不打,还要持重?
不趁着现在鞑子虚弱的时候,争取多消灭一些入关的有生力量。
等着鞑子从容退回关外,消化完劫掠的成果,恢复了元气,过两年再在松锦之战中锤你们?
他心中无奈,却也懒得和这些人再费唇舌争辩,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略一思索后,心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算了,便对洪承畴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督师既然不愿趁此时强攻,那不若这样,本伯便与杨总兵、曹总兵所部,就在此地,于岳托大营侧翼单独设立一座营寨,与督师的夏津大营形成鼎足之势。
如此,既可监视、牵制岳托,使其不敢妄动,亦可互为犄角,相互呼应。”
洪承畴闻言,深深看了卢方舟一眼,既然双方意见相左,那在一起彼此都不自在,如此安排,也算妥当吧。
他沉吟片刻,点头同意道:
“那便依定北伯之议,望定北伯与杨、曹二位将军,小心谨慎,稳扎营垒,万不可轻敌冒进。”
于是,明军就此分作两处。
卢方舟、杨国柱、曹变蛟率领本部兵马,开始在岳托大营不远处选址扎营,如同一颗钉子般,监视着岳托的右翼军。
而洪承畴则带着孙传庭以及王朴、白广恩等大部分兵马,返回了夏津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