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紧握着千里筒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凸起,微微发白。
他那张自开战以来尚能维持镇定的脸庞,此刻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暴戾与失望。
“废物!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
愤怒的咆哮从他牙缝间狠狠挤出,胸膛因剧烈的怒气而不断起伏。
他猛地放下千里筒,仿佛多看一眼那溃败的惨状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太阳穴旁的血管“突突”狂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气得他鼻子都歪了,五官开始扭曲起来。
火炮对射,一败涂地!
火铳对决,更是仅仅两轮便彻底崩溃!
我大清投入了海量的铁器钱粮,为这些废物打造精良火器,日夜操练,意义何在?
难道就为了今日这般,在真正的强军面前如同纸糊的屋舍,一触即溃?
他原本的作战计划此刻已摇摇欲坠了!
原本计划着即便汉军旗无法击败明军的火器兵,但只要能以命换命,大量消耗明军的火器兵力,死死拖住其主力。
他便可发动真正的王牌,用八旗铁骑,先以雷霆之势击溃明军两翼的骑兵,再合围其中军主力,一举定鼎胜局。
可如今这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被这群无能之辈彻底打碎了!
不能再等了!
岳托眼中凶光一闪,必须抓住明军火炮刚刚进行过猛烈射击、正在重新装填的短暂窗口!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只能先以绝对优势的右翼骑兵,碾碎那明狗左翼那些刚刚归附、人少、战力参差不齐的察哈尔余孽了!
只要打开这个突破口,就能动摇明军整个阵线,届时或可挽回颓势,甚至反败为胜!
决心已定,他看都不看已经连滚带爬跑到他面前、噗通跪倒一地、浑身颤抖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
处置这些废物是之后的事,现在没空搭理他们,战机稍纵即逝!
“传令阿巴泰!”
岳托的声音带着疯狂道:
“着他即刻率领右翼的铁骑,全力攻击明军左翼!告诉他,本大将军要看到察哈尔余孽的头颅铺满战场,让他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撕开缺口!”
命令迅速传到右翼。
看到远处阿巴泰的大纛挥动,那些等待已久的满蒙骑兵集群开始缓缓启动,岳托心中稍定。
也直到这时,他才把目光投向跪在他马前的那几个降将,决定让自己先宣泄一下怒火。
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马鞭带着破空之声,毫不犹豫地朝着脚下跪着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没头没脑地狠狠抽去!
“啪!啪!啪!”
鞭子无情地落在身上甚至脸颊上,留下道道血痕。
三人不敢闪躲,只能死死低着头,咬紧牙关承受着这屈辱的鞭挞,口中连连告罪:
“奴才该死!大将军息怒!”
岳托一边抽打,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怒骂:
“废物!辜负本大将军厚望!此战若败,尔等皆当处死!”
最后,岳托的鞭子终于停下,他看也不看跪伏在地、脸上带着血痕的孔有德等人,仿佛他们只是几块碍眼的石头。
他杀气腾腾地训斥道:
“滚回去!
把你们部下那些溃逃时丢弃火铳的废物,全部抓出来,就地斩首!
把人头给本大将军挑起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临阵脱逃、丢弃军械是什么下场!”
“嗻!嗻!奴才遵命!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处置完汉将,岳托那冰冷目光立刻重新投向右翼战场,那里,将决定今日的胜负,也将决定他岳托的荣辱。
接到命令的阿巴泰,脸上没有丝毫犹豫,他自然知道,此刻他手中的这支力量,才是真正决定战局走向的关键!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前狠狠一挥,大声吼道吼道:
“大清的勇士们!跟着本贝勒,把那些察哈尔叛徒和明狗统统碾成肉泥!杀—!”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声再次撕裂长空,这一次,声音中透着暴戾,仿佛是来自草原深处的狼嚎。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首先应声而动的,是那六千蒙古八旗骑兵!
他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猛地从清军右翼阵中窜出!
这些轻装的骑兵发出各种尖锐刺耳的呼哨,疯狂地鞭策战马,以蒙古人特有的敏捷开始了亡命般的冲刺。
他们的队列并不严整,但是在奔驰中一个个就熟练地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斜指前方。
只待进入射程,便要用一波密集的箭雨覆盖察哈尔人的阵列,扰乱其阵型,为后续的主力撕开第一道血腥的口子。
马蹄踏起漫天尘土,如同移动的黄沙风暴,率先向着明军左翼扑去。
紧接着,在蒙古骑兵冲出约三百步,已然形成有效冲击前锋之后,那八千满洲八旗骑兵也动了!
他们半数乃是各旗精锐的马甲、步甲,人人身披重甲,其余的跟役和阿哈们也手持武器,准备在冲锋中用弓箭掩护他们。
这支钢铁洪流排着远比蒙古人紧密的队形,如同缓缓加速的死亡磨盘,开始向前推进。
虽然起步不如蒙古人迅捷,但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却如同催命的战鼓,其蕴含的毁灭性力量,远超前面的蒙古轻骑。
一万四千满蒙精锐,分为前后两个波次,一快一慢,一轻一重,共同构成了一股似乎要碾碎一切的狂潮,向着明军左翼那相对单薄的察哈尔防线,席卷而去!
直面这恐怖冲击的,是诺尔布和他的察哈尔部众。
看着人数远超己方、如同乌云压顶般越冲越近的满蒙骑兵,诺尔布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握着缰绳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他能感受到身后族人士兵们那抑制不住的恐惧和骚动。
他不自觉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阵前那五十门静静摆放的轻弗朗机炮,那是他们此刻最大的倚仗。
他在心中疯狂地向长生天祈祷,祈祷这些火炮能发挥出之前在黑水洼那样的威力,给予冲锋的清兵巨大杀伤,为他们减轻正面接战的压力。
阵前,负责指挥这五十门火炮的,是霍伟的副将林敦鑫。
他如同一尊石雕般站在炮队之后,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断逼近的尘烟。
他一边估算着距离,一边用尽全力压制着部下开炮的冲动,不断地吼道: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炮!装好霰弹,听老子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