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投向右翼?
去堵住那个巨大的缺口,阻止周天琪的骑兵威胁中军侧后?
但右翼已经要彻底糜烂,溃兵如潮,自己这支精锐投入进去,很可能非但无法稳住阵线,反而会被败兵冲乱队形,陷入泥潭,最多是延缓败局,无法取胜。
加强左翼?
与阿巴泰合兵一处,不惜一切代价,强行击穿明军左翼的步兵和察哈尔残部?
这是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一点。
只要左翼突破,就能席卷明军侧后,甚至威胁其中军,届时右翼的危机或许也能迎刃而解。
但风险在于,明军中军和右翼的骑兵,很可能趁机猛攻自己已然空虚的中路和右翼侧后……
直冲明军中军?
进行一场豪赌,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摧毁卢方舟的指挥中枢?
这无疑是最冒险,但一旦成功回报也最大的选择,能够一举彻底扭转战局,甚至很可能活抓卢方舟。
只是,面对严阵以待、火器恐怖的卢家军中军,自己的骑兵,真的能冲得过去吗?
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岳托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逡巡,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数万大军的命运,决定在此一战后大清国运的走向!
这千斤重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中军帅旗之下,卢方舟同样举着千里筒,冷静地审视着整个战场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他的镜筒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清兵中军那面高高飘扬、象征主帅权威的织金龙纛上。
战场态势,现在已经比较清晰了。
己方右翼,周天琪他们的骑兵营与敢死营,已经接近取得决定性胜利。
漠南蒙古联军果然脆弱,现在已经接近崩溃,接下来周天琪、李定国他们肯定会有意识地驱赶溃兵,倒卷清兵中军的侧翼。
己方左翼,阿巴泰率领的满蒙精锐虽然攻势凶猛,看似占据了上风。
但在罗火、黄大柱、邬瑶忠等人指挥下,两哨步兵组成的坚固防线,以及阵前那五十门轻弗朗机炮不时喷吐出的霰弹轰击下,其进攻势头已被牢牢遏制。
清兵虽有数次凭借悍勇,不顾伤亡地突进到罗火阵前。
但在如林的长矛拼死抵抗下和劈头盖脸砸来的手榴弹爆炸中,每一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不得不又退了回去。
卢方舟判断,这条战线已然陷入残酷的消耗战,清军短时间内不大可能突破。
其实,左翼阵地才是目前战场上血肉磨盘的中心,卢家军步兵与诺尔布的察哈尔部在此承受了巨大压力,付出了惨重代价。
两支人马的损失合计恐已超过三千。
当然,进攻的清兵死伤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
以卢方舟对清兵,特别是对其仆从军、蒙八旗战斗意志的了解,如此高昂的伤亡,恐怕已经逼近甚至超过了他们心理承受的极限。
继续强攻下去,先崩溃的很可能不是自己的防线,而是现在看似占上风的阿巴泰的人马。
那么,唯一的变数,也是岳托最后翻盘的希望,就只剩下那一直按兵不动、作为总预备队的中军骑兵了!
想到此处,卢方舟眼中精光一闪,果断下达命令道:
“传令!将右翼策应骑兵作战的那五十门轻弗朗机炮,立刻拆卸,火速转移至中军前沿阵地!重新架设,装填霰弹,等候指令!”
既然右翼大局已定,周天琪的骑兵足以完成扫荡和侧击任务,那么就将他们冗余的炮兵力量集中到最关键、最可能遭受雷霆一击的方向!
如果岳托狗急跳墙,准备和自己在中路决战,那么就为他们准备一场,由钢铁和火焰组成的盛大“欢迎仪式”!
……
岳托的目光死死盯住远方那面屹立不倒的“卢”字帅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凶戾之气取代。
他猛地一拳捶在鞍桥上,骨节发出脆响。
不能再等了!
右翼已崩,左翼胶着,唯有用这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行险一搏,直捣黄龙!
“鳌拜!”
他猛地转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奴才在!”
一员身披重甲、如同铁塔般的悍将应声出列,他是瓜尔佳·鳌拜!
鳌拜早年便追随黄台吉南征北战,悍勇之名传遍八旗,是黄台吉绝对的心腹爱将。
岳托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你,带着我八千满洲巴图鲁,以及六千蒙古八旗骑兵,给本大将军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冲破卢方舟那明狗的中军!我要在半个时辰内看到他的帅旗倒下!能不能做到!”
鳌拜那张横肉虬结、满是疤痕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凶光四射,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一头即将扑食的嗜血猛虎。
他甚至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用拳头重重捶打在自己厚重的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眼神已然表明:
做不到,自己就死在阵前!
“好!”
岳托要的就是这股亡命之气,他随即转向传令兵,语速快如爆豆道:
“传令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
集中汉八旗所有还能喘气的火铳手,给本大将军整顿队列,再次上前,与中路的明军对射!
告诉他们,此战有进无退,凡有畏缩不前者,临阵脱逃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全家连坐!”
紧接着,他又对身边一名神色冷峻的巴牙喇纛章京下令:
“你,带着所有巴牙喇,立刻驰援左翼,担任督战队!
凡是溃败乱跑、冲击本阵者,无论是哪个蒙古人,全部就地正法!用你们的刀,告诉那些蒙古札萨克、台吉,半个时辰!
就算是用尸体堆,也得给我顶住明军至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左翼若敢全面溃败,我唯他们是问!”
巴牙喇纛章京领命,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寻常任务,立刻带着所有最精锐的白甲兵,策马向左翼奔去。
一连串命令下达后,岳托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后时刻已经来临。
他不再停留于后方安全的高地,而是“锵”地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刀,对身后的亲卫戈什哈们吼道:
“随本大将军来!我们去汉军旗阵后督战!”
他要亲临最前线,逼迫那些已经胆寒的汉军旗废物,发挥出他们最后一点诱饵和消耗品的价值。
为鳌拜的决死冲锋,创造那稍纵即逝的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