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稳健地行驶在愈发荒凉破败的道路上，将青州市区最后那片如同巨大墓碑林立的郊区景象彻底甩在了身后，逐渐融入一片地势开始起伏、人类痕迹迅速减少的丘陵地带。车轮下的国道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整，龟裂的沥青路面如同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巨大的地裂缝隙狰狞地张开着，深不见底，仿佛大地曾被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撕扯过。泥石流冲刷留下的泥泞沟壑、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绝非车辆能造成的巨大爪痕和刮擦印记，遍布路面和两侧的山体，无声却震耳欲聋地诉说着这片区域在末日降临时或之后，所经历过的、不为人知的恐怖洗礼。空气似乎也变得与城市中不同，少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高度腐败的甜腻尸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野间特有的、带着泥土和植被腐烂气息的清冽，但这清冽之中，却隐隐夹杂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感，仿佛整片山脉都在沉默地呼吸着，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根据潘妮数据库中残存的电子地图数据，结合慕容雪对地理标志物的快速识别和判断，他们正沿着一条早已被废弃、多年无人维护的旧国道，驶向那片横亘在青州与徐州之间的巨大天然屏障——徐州山脉。这条山脉并非高耸入云的险峻天堑，而是以连绵起伏、植被异常茂密、隧道和涵洞极多而着称。在末日之前，这错综复杂的穿山隧道网络是连接两州交通的经济命脉，而如今，它们则变成了充满极致未知、黑暗与危险的、如同巨兽肠道般的死亡迷宫。
“根据地图和高程数据比对，前方约三点二公里处，我们将正式进入徐州山脉的主体范围。”慕容雪指着主屏幕上显示的、经过潘妮实时地形扫描后合成的三维地图说道。她的脸色比起昨天刚刚经历精神透支时已经好了不少，那枚暗红色的鼠王脑晶正持续散发着温润的能量，滋养着她枯竭的精神海。虽然距离完全恢复那玄奥的精神力量还很遥远，剧烈的头痛也已消退，但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易于疲惫的虚弱感，大脑深处偶尔还会传来隐隐的、如同过度拉伸后的肌肉般的细微抽痛。“第一条需要穿越的主要隧道——‘西山隧道’的入口就在那里。隧道设计全长约四点五公里，内部为双向四车道结构。数据库中没有隧道内部的实时监控存档，最后更新日期为末日爆发前。内部情况……完全未知。”
周沐风点了点头，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逐渐收窄、两侧山势开始陡然隆起、林木变得愈发幽深阴暗的道路。巨大的岩壁开始取代原本的平原景观，投下大片令人不安的阴影。“这种地方，是天然的陷阱和巢穴。潘妮，保持最高级别环境警戒，传感器灵敏度调到最大，重点监测生命信号、结构震动和空气成分异常。慕容，你也多留意……那种‘感觉’。”
“明白。”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起尚未完全恢复的精神，尝试着扩展那微妙的感知，如同在空气中投下无形的丝线，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能量或情绪波动。
潘妮 silent 地提升了些许速度，引擎那低沉有力、仿佛蕴含着无限动能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路边枯树上、体型明显比普通乌鸦大上一圈、羽毛稀疏且眼神凶戾的变异乌鸦。它们发出嘶哑难听、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呱噪叫声，扑棱着翅膀，慌乱的飞入更深、更阴暗的林间深处，消失不见。
很快，一个巨大的、如同沉睡巨兽猛然张开其黑暗无底的口吻般的隧道入口，突兀地出现在前方道路的尽头。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拱门上，“西山隧道”四个硕大的字早已斑驳脱落大半，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笔画和锈蚀的固定件，顽强地诉说着曾经的标识。隧道入口处的情景，堪称惨烈。至少二三十辆各式车辆——轿车、SUV、甚至有一辆中型巴士——以各种扭曲、撞击、堆叠、燃烧后的恐怖姿态，彻底堵塞了大半个洞口，形成了一座扭曲的金属坟场。许多车辆早已锈蚀成了空壳，有的则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状，但车窗尽碎，车门或被撞开或被暴力撕裂，里面空无一人，或者更糟——残留着一些令人不忍直视的黑暗痕迹。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车辆残骸的迷宫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在缓慢地、无意识地徘徊、拖曳着。那是当年灾难爆发时被困在隧道口、无法离开也无法深入、最终化为了行尸走肉的可怜人。它们听到潘妮引擎那虽然经过高效隔音却依旧无法完全消除的微弱震动和低频嗡鸣，那源自对生者血肉最原始渴望的本能立刻被激活，变得躁动起来，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嗬嗬嘶吼，开始跌跌撞撞地、执着地向这个闯入它们永恒牢笼的不速之客靠近。
“直接撞过去，清理入口，不要停留。”周沐风下令，语气冰冷如铁。对于这些最低级的、仅凭本能行事的威胁，没有任何周旋或怜悯的必要，效率至上。
潘妮庞大的车身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发出了一声更加低沉的咆哮，如同一辆来自未来的无情的工程清障巨兽，猛地加速冲向那堆堵塞洞口的金属残骸！
哐当！咔嚓！轰隆！
金属被巨力强行扭曲、撕裂、破碎、撞开的恐怖噪音在山谷间激烈地回荡、碰撞、放大，格外的刺耳，仿佛惊扰了整片山脉的沉寂。那些蹒跚而来的丧尸更是如同被保龄球全中击飞的木瓶，有的被撞得骨骼尽碎倒飞出去，有的则直接被卷入车底，瞬间化为轮下微不足道的颠簸感。潘妮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硬生生在这堆死亡障碍物中犁开了一条通道！
然而，刚一穿过洞口那短暂的明亮区域，无尽的、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具有实质重量的黑暗瞬间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将潘妮完全包裹。外界的声音仿佛也被瞬间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绝对的寂静——但这寂静很快就被另一种声音所取代。
空气骤然变得冰冷、潮湿、凝滞，弥漫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陈年的灰尘味、机油泄漏的刺鼻味、物体长期潮湿霉变的腐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某种大型生物巢穴特有的、混合着粪便、腐烂食物和某种腺体分泌物的腥臊腐臭气息。这种气味甚至开始轻微地渗透进潘妮高效的内循环空气过滤系统，挑战着它的极限。
嗤——
几乎在完全陷入黑暗的同时，潘妮车顶集成的前置多组高强度氙气大灯、以及车身两侧的辅助探照灯瞬间全部自动亮起！数道凝聚而刺目、亮度极高的白色光柱如同神话中斩开混沌的利剑，猛地撕裂了沉重的黑暗，倔强地射向隧道深不可测的远方！
光柱所及之处，映照出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头皮发麻、心生绝望。
隧道内部的情况远比入口处更加惨烈骇人。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的圆柱形黑暗长廊中，塞满了更多、更密集的撞毁、烧毁、挤压变形的车辆残骸。它们如同巨兽死亡后散落的骨骸，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扭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障碍物，最狭窄处几乎仅容潘妮勉强通过。地面上厚厚地覆盖着破碎的玻璃、变形的金属零件、腐烂的行李物品、以及早已干涸发黑、板结化的大片血迹和难以辨认的人体组织碎片。许多车辆的车门都被从内部或外部以巨大的力量暴力破开，显然在灾难发生后的最初时刻，这片封闭的空间内曾上演过何等绝望的挣扎、逃亡和吞噬。
而更多的，则是丧尸。
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远超隧道口百倍！
它们就如同真正穴居于此的鬼魅，在车辆残骸的阴影中、在冰冷湿滑的混凝土墙壁旁、在倾倒的货车车厢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拖行、蜷缩着。潘妮大灯的光芒和车身行驶时不可避免的震动，如同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沸腾）的油锅里的冷水，瞬间将这片死寂的黑暗世界彻底引爆！
“吼——！”
“嗬嗬……！”
无数低沉的、嘶哑的、重叠交织在一起的恐怖嘶吼声，如同地狱开启的合唱，从隧道前后左右上下各个方向、从每一个缝隙和阴影里猛然爆发出来！在这封闭的、具有天然扩音效果的隧道空间内疯狂地回荡、碰撞、叠加，形成一种足以撕裂耳膜、摧毁理智的声波风暴！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里钻出，如同被惊动的尸潮蚁群，带着对光和生命最原始的憎恨与贪婪，疯狂地、前仆后继地扑向这唯一的光源和活物！
它们用腐烂的手掌和身体疯狂拍打着潘妮坚固的车身，用变异的指甲和牙齿刮擦、啃咬着那坚不可摧的装甲和轮胎！虽然明知无法造成实质性损伤，但那四面八方、永无止境、如同冰雹般密集的拍打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以及那近在咫尺、充斥整个空间的疯狂嘶吼声，从每一个角度无孔不入地冲击着潘妮的车体，也形成了一种巨大而持续的精神压力，疯狂地碾压、冲击着车内两人的神经承受极限。
潘妮被迫将速度降至极低，如同一般先进的潜水艇在充满暗礁和沉船残骸的狭窄海峡中艰难潜行。它凭借精准的传感器和强大的计算能力，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可能卡住车体的大型车辆残骸堆，实在无法避开便只能再次依靠蛮力，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强行撞开。车轮下不断传来清晰而粘腻的碾压感，每一次轻微的震动都提醒着车下正在发生什么。车灯的巨大光柱在无尽的黑暗、扭曲的金属和疯狂涌动的尸潮中不安地晃动，时而勉强照亮前方一片更加混乱狼藉的道路，时而扫过侧面防弹车窗上一张张紧贴着、挤压得变形、腐烂不堪、疯狂拍打的恐怖面孔，时而无力地掠过头顶那些早已昏暗失效、挂满蛛网的照明灯和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风管道。
压抑。
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沉入地狱最底层的金属棺材之中。光线所能照射到的范围，是疯狂和死亡；而光线之外的四面八方，则是无尽的、涌动着更多未知恐怖的绝对黑暗。谁也不知道那黑暗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是从通风管道悄无声息爬行而来的变异生物？是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诞生出的、更加畸形恐怖的聚合体？是某种以黑暗为巢穴的、感官退化的掠食者？还是……这条隧道早已在前方某处彻底坍塌，他们正在驶向一条绝望的死路？
慕容雪下意识地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尽管已经在青州市区见识过尸山血海，也经历过鼠潮围攻的惊险，但这种置身于绝对黑暗、完全封闭、感官被疯狂噪音和腐烂气息全方位冲击、并被无数丧尸层层叠叠包围的感觉，依然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强烈不适和冰冷的紧张。她甚至能隐约地、被动地“感觉”到车外那汇聚成令人窒息海洋般的、混乱而贪婪、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负面精神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让她刚刚舒缓一些的头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稍微收敛起感知，以免再次被这庞大的负面能量所灼伤。
周沐风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潘妮，脸色凝重如铁。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不断在各个监控屏幕之间快速切换扫视，尤其是前后方向的远程摄像头画面，警惕着任何可能突然出现的、超越普通丧尸范畴的威胁迹象——比如体型异常庞大的、或者移动方式诡异的个体。在这该死的、无处可逃的鬼地方，一旦被某种大家伙彻底堵死前后去路，或者隧道结构出现大面积崩塌，即便潘妮防御无敌，也可能被永远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金属坟墓里，最终沦为这些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潘妮，持续扫描隧道结构稳定性，以及生命信号特征。尝试过滤掉大量低级丧尸信号，重点搜寻异常能量读数或大型生命体信号。”他沉声下令，试图从这令人绝望的混乱中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以减轻未知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
“隧道主体结构完整性扫描中……当前评估：84%。存在多处局部裂缝和混凝土衬砌剥落现象，暂无immediate (即刻) 整体性坍塌风险，但局部塌方可能性存在。生命信号扫描……受到超量低能量丧尸信号严重干扰……背景噪音过高……无法有效分辨是否存在隐藏的高能量或特殊变异个体信号……警告：传感器探测范围因障碍物及信号干扰严重受限。建议：保持最高级别警惕，低速匀速通过。”潘妮的分析结果冰冷而客观，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到安心，反而更加凸显了处境的险恶。
潘妮就在这无尽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永无止境的疯狂嘶吼与拍打、持续不断的微弱撞击感以及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又如同在巨兽肠道中艰难前行的微弱光点，凭借着其强大的性能与车内两人坚定的意志，向着隧道另一端那未知的、或许存在的光明，沉默而坚定地、一寸寸地艰难前行。
四点五公里的长度，在平日不过是一次短暂的穿行，而在此刻，却仿佛一段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通往世界尽头的绝望旅程。每一秒，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恐惧和压力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本章完）
**（第二卷 徐州卷·冰火之歌 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