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号如同一位在黑暗棋盘上谨慎挪动的棋手，凭借着卓越的潜行技术，在昏暗、死寂的水下废墟中悄然改变航向，朝着东南方向那片规模更为宏大、轮廓也更加阴森诡谲的图书馆建筑群潜行而去。慕容雪提供的线索——一个微弱生命信号与冰冷能量场的重叠——像是一盏在无边墨海中摇曳的微弱孤灯，勉强指引着方向。但这光芒太过熹微，希望与致命的未知风险紧密交织，每一次谨慎的机动，每一次动力的细微调整，都仿佛是在布满了感应式水雷的死亡航道中蹑足前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霜。苏清月和苏清瑶早已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分别肃立在观察窗和武器控制台前，目光如炬，死死盯住传感器传来的每一帧扭曲、模糊的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波纹、光影或声纳回波。慕容雪则依旧深陷于自我的精神世界，双眸紧闭，所有的意志与残存的力量都凝聚成无数根无形却无比敏锐的感知触须，如同一个在漆黑深海中盲目拖网、试图捞起唯一珍宝的渔夫，屏息凝神，极其小心地过滤、分辨着从图书馆方向传来的每一丝最细微的能量波动和精神涟漪。
周沐风那边暂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管道内的寂静像是一根逐渐绷紧的弦，这本身或许算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尚未暴露，行动仍在阴影中进行。但这份死寂同时也千百倍地加重了外部等待者的心理压力，他们必须在周沐风于内部打响第一枪之前，尽可能多地掌握关于目标的、确凿无误的情报！
潘妮以堪称艺术的操控，灵巧地规避着水下纵横交错的断裂混凝土承重柱、扭曲的金属框架、以及如同垂死水母般缓缓飘动的纠缠电缆群。它的传感器系统功率被提升至临界值，主动声纳以最低限度的能量和极不规律的间隔发射出脉冲，如同夜行蝙蝠发出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超声波，艰难地在一片混沌中，一点点勾勒着图书馆水下部分的残破结构。
“已进入图书馆外围五十米警戒水域。”潘妮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在舱内响起，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光学及声纳扫描确认：建筑底层主要入口均已被大规模结构性坍塌彻底堵塞，障碍物主要为巨型混凝土块、金属书架残骸及沉积淤泥，物理清理难度极高，且必然产生巨大动静。”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进去了吗？撞开不行吗？”苏清瑶盯着屏幕上那被各种废墟杂物堵得密不透风的入口，焦躁的情绪让她的指尖迸出几颗细小的火星。
“强行物理突破产生的噪声级数将超过一百五十分贝，产生的震动足以触发敌方所有水下和建筑内部传感器。结论：不可行。建议优先寻找结构性薄弱点或次要入口。”潘妮毫无悬念地否决了任何简单粗暴的方案，它的逻辑核心里没有“侥幸”二字。
慕容雪的眉头越锁越紧，细密的汗珠不断从她苍白的额头和鬓角渗出、滑落，她的身体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精神力已高度聚焦于那个异常的“点”，但图书馆厚重的、掺杂了铅板防辐射层的混凝土结构、内部大量混杂的金属介质、以及无处不在、对能量和精神力都有极强衰减与干扰作用的水体，共同构成了一道道难以穿透的屏障。
“信号……还是非常非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了污渍的毛玻璃在观察……”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因极度的精神负荷而变得沙哑、虚弱，“那个生命体……能量等级极低……波动模式……近乎直线……像是……像是被某种东西持续抽取着生命力，只剩下最后一丝游离的气息……”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某种冰冷的意念刺痛，“……那个能量场……稳定得可怕……冰冷……绝对理性……不带任何情感……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以生命为燃料的机器……我……我无法百分百确定那就是朱莉娜……但基于位置和环境判断……可能性大约在六到七成……”
七成！这个概率足以让人赌上一切，但又不足以让人彻底安心。在这种等级的敌对巢穴中心，三成的不确定性就是万丈深渊。如果他们耗费巨大代价，冒着暴露的风险强攻进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即将被废弃的“残次品”实验体，或者更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引诱救援者上钩的致命陷阱……那不仅意味着行动的彻底失败，更会将整个团队拖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必须获得更精确、更可靠的确认！
慕容雪猛地一咬自己的下唇，剧烈的刺痛感让她有些涣散和透支的意识再次强行凝聚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思维定式——周沐风的情报指出“采集点Gamma”在实验楼，但“毒吻”那样狡猾谨慎的人，难道不会转移最重要的“资产”吗？这个能量信号，是否只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
她的精神力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开始以一种近乎燃烧本源的方式，疯狂地、不计代价地向四周更广阔的区域强行扩散开去！不再追求极致的精细度，而是追求最大的覆盖范围！她需要更多的数据点，需要全局的视角，需要找到能够相互印证或推翻当前猜测的蛛丝马迹！
“雪儿！你的状态！”苏清月察觉到她气息瞬间变得极其紊乱，脸色苍白如纸，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要制止。
“别打扰她！”周沐风的声音突然通过那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精神链接插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她是对的！必须确认！我这边刚解决掉一队巡逻兵……从他们零星的对话和装备配置来看……实验楼内部的守卫等级和实验室规格……似乎并不像关押最高优先级‘样本’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进行初步筛选和粗暴处理的‘前端站点’……这里有太多……‘消耗品’的气息……”
周沐风从内部传来的怀疑，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碎了慕容雪所有的犹豫。她的精神力彻底失去了束缚，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漫过图书馆区域，向着更远处、那片地势相对较高、末日前显然是医学院主楼群和附属医院的庞大建筑群席卷而去！
刹那间！
海量的、狂暴的、杂乱无章的信息如同宇宙爆炸般的冲击波，狠狠撞入她的识海！
痛苦！绝望！饥饿！疯狂！毁灭！……无数负面、扭曲、癫狂的情绪和混乱的意识碎片，几乎要将她的精神世界彻底撕裂、淹没！那是由成百上千、甚至更多丧尸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令人窒息作呕的精神污染海洋！其核心位置，就在图书馆东南方向大约七八百米处，那片医学院建筑群！那里已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活动的、充满死亡气息的丧尸巢穴！
而就在这片疯狂、混乱、如同沸腾岩浆般的精神污染海洋的边缘地带，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些相对清醒，但却充满了恐惧、麻木、残忍以及一种令人不安的宗教式狂热情绪的人类意识！是永生教团的守卫！他们似乎依托着某种加固过的工事或有利的地形（很可能是医院原有的坚固地下结构），构建了一道防线，抵御着外面无穷无尽的丧尸群的冲击，同时……严密地看守着防线之后的某种东西？！
慕容雪强忍着灵魂层面被无数负面情绪撕扯、侵蚀的巨大痛苦，将最后残存的所有感知力，如同聚焦的激光束，狠狠刺向那片人类意识活动的核心区域——医学院主楼，尤其是其地下部分！
就在她的精神力几乎要因过度透支而崩溃消散的前一刹那！
一股异常稳定、强大、甚至带着某种独特“生命韵律”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无尽黑夜和狂暴雷云中骤然升起的、清冷而明亮的皓月，猛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精神干扰与污染，无比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这股能量波动，与图书馆底层那个微弱、死寂、被压抑的信号截然不同！
它更加强大！更加稳定！更加……活跃且充满内在的韧性！虽然它的外部也同样包裹着一层冰冷的、非自然的、显然是外部施加的束缚力场，但其核心最深处，却蕴含着一股无比顽强的、桀骜不驯的、甚至隐隐透出反击与侵蚀意味的、蓬勃的生命力量！
这能量源的周围，环绕着至少十几个能量反应强烈、意识高度警惕、达到了E级巅峰甚至个别达到d级的人类守卫意识！他们的精神波动中充满了专业的戒备和……一种近乎病态的、研究者对完美标本般的狂热！
“……错了！我们差点就错了！”慕容雪猛地睁开双眼，银色的眼眸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后怕，以及绝处逢生的悸动！“图书馆那个……是个陷阱！或者是一个……已经被榨取殆尽的‘废弃样本’！它的能量场是死的，是诱饵！”
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虚弱却无比坚定地指向主屏幕上被潘妮迅速放大并高亮标注出的医学院区域结构图：“真正的目标……在医学院主楼！地下一层或者二层！那里有海量丧尸群包围在外围，但有大量教团精锐武装人员守卫在内圈防线之后！而那里……有一个更稳定、更强大、更具生命活性的能量源！守卫等级极高！那才是……那才像是关押‘毒吻’和他最重要‘实验体’的地方！朱莉娜……她绝对在那里！”
这个发现石破天惊，瞬间扭转了几乎可能导向失败的局势！
几乎就在慕容雪嘶哑着喊出结论的同一瞬间，周沐风的声音也再次强行穿透干扰传来，带着明显的战斗杂音和金铁剧烈碰撞的锐响：“……确认了！我刚‘说服’了一个有点级别的头目……他交代……‘毒吻’和他的‘宝贝’……两天前就因为实验楼防御级别不够和丧尸持续围攻的压力……秘密转移到了医学院地下旧防空洞改建的‘主实验室’……这边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和处理低级‘素材’的屠宰场……”
内外信息，完美吻合！
慕容雪不惜代价的冒险感知，与周沐风在内部险象环生中获取的珍贵情报，如同两条终于交汇的溪流，同时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最终地点——医学院主楼地下实验室！
“潘妮！立刻！最高优先级！改变航向！目标，医学院主楼水域！全速前进！”慕容雪用尽最后力气嘶声下令，身体因脱力和激动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指令确认。重新规划最优攻击航线。最高警告：前往医学院区域需穿越一片无遮蔽开阔水域，且航线将极度靠近大规模丧尸聚集区边缘，被发现的概率将飙升百分之四百！风险等级：最高！”
“无视风险！最大战速！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慕容雪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现在已经到了争分夺秒、孤注一掷的最终时刻！
“沐风！”她同时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向链接另一端发出紧急呼叫，“情报更新！最终目标确认在医学院主楼地下！我们正在全速突进！你那边怎么样？”
“……收到！干得漂亮，雪儿！”周沐风的回应很快传来，背景是更加激烈的爆炸声、枪声和敌人的惨嚎，“我这边正好刚把他们的备用发电机炸了！现在整个实验楼一片漆黑，乱成一锅粥！我会把动静搞得再大十倍！把他们的增援兵力牢牢钉死在这里！你们抓紧时间！快！”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这新的、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情报，无疑更加准确、致命且关键！
潘妮号不再有丝毫隐藏，引擎发出压抑已久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低吼，强大的推力瞬间爆发，推动着庞大的车体不再极致追求静默，而是将速度与规避性能提升至平衡的极限，如同一艘从深海中猛然射出的、决绝的鱼雷，悍然划破无尽的黑暗，朝着那片丧尸环伺、守卫森严如铁桶般的医学院区域，发起了义无反顾的死亡冲锋！
真正的能量信号源头终于被精准锁定！最终决战舞台的幕布，被骤然拉开！与时间赛跑，与命运博弈的最终回合，于此刻，轰然开启！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