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宣言,在绝对的破坏与沉重的伤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当最后一道暗紫色雷云彻底消散在天际,当那尊被钉死在熔岩绝壁上的庞大尸体开始不可逆转地崩解成灰烬,幸存下来的人们,还来不及品味劫后余生的庆幸,便被拉入了更加残酷的现实——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已然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而他们自身,也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踏入星火基地,仿佛踏入了一个被巨神蹂躏过的巨型坟场。曾经引以为傲、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东南方向主防御墙,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如同怪诞抽象艺术品的残骸。大段大段的合金墙体不是被熔化后重新凝结成奇形怪状的金属疙瘩,就是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碎片,散落在焦黑的地面上。那个被强行撕开的、宽度超过百米的巨大缺口,如同基地被剜去了一块血肉,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荒野的视野之下,冷风裹挟着沙尘从中呼啸而过,带来一片荒凉与不安。
穿过缺口,内部的景象更是让人心头如同压上了巨石。原本规划整齐、足以通行重型车辆的内部主干道,此刻被崩塌的混凝土块、撕裂的金属支架、烧焦的杂物以及尚未完全冷却的熔融物堵塞得水泄不通。许多依靠金属框架结构建造的营房、仓库、工事,在强电磁场和物理冲击的双重打击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人,轰然倒塌,只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支棱出来的、扭曲的钢筋,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状。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刺鼻的气味——硝烟的辛辣、塑料燃烧后的恶臭、血肉焦糊的腥气、以及某种电路烧毁特有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后气息,久久不散。裸露的电线如同垂死的蛇,在废墟间耷拉着,偶尔因短路迸发出一簇危险的电火花,照亮附近幸存者麻木而疲惫的脸庞。
伤亡的初步统计数字,如同最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每一个人勉强维持的心防。负责清点工作的军官,声音沙哑而沉重,每报出一个数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确认阵亡人数,三千七百四十二人……其中,战斗人员两千一百零九人,包括……包括在之前内乱中牺牲的弟兄……”
“……重伤员,目前统计超过五千人,医疗区已经超负荷运转,药品、血浆、能量舒缓剂……全部告急……”
“……平民伤亡……难以精确统计,初步预估在万人以上,主要集中在防御设施失效区域的踩踏、坍塌以及……雷暴的波及……”
长长的名单,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消逝的生命。临时搭建的医疗点内外,躺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许多伤势只能进行最基础的包扎和止痛。医护人员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伤员之间穿梭,他们的白大褂早已被血污和灰尘染得看不出本色,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哀嚎声、哭泣声、催促声、仪器报警声……交织成一曲悲怆的、属于失败者(尽管他们赢了)的挽歌,在废墟上空低回盘旋。
疲惫。这是一种超越了肉体极限,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极致疲惫。不仅仅是连续经历内乱与外敌、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带来的精神透支,更是目睹家园被毁、同伴惨死、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勉强幸存后,所产生的巨大虚无与沉重。幸存下来的战士们,默默地、机械地执行着命令——清理通道,搬运战友和同胞的遗体,试图修复那几乎瘫痪的能源和供水主干线。他们的动作迟缓,眼神空洞,很少交流,仿佛所有的情感与力气都在那场雷暴中被彻底抽干。胜利?他们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必须坚持下去的本能。
而在基地最深处、防护相对最完好的核心医疗区内,这种极致的疲惫与生命流逝的危机感,凝聚得几乎令人窒息。
周沐风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充满淡绿色生命修复液的生命维持舱中。他依旧处于深度的、自我保护性的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理石,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蹙着,仿佛仍在与那无尽的雷霆搏斗。精密的传感器贴附在他身体的关键部位,屏幕上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被各种药物和外部能量强行稳定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他的能量核心读数依旧低得可怜,代表精神力的波纹杂乱而微弱。体内,**5阶向日葵**正在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顽强运转,将源源不断产生的金色阳光能量,毫不吝啬地输送到他那些如同干旱裂谷般的经脉和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之中,优先进行最基础的修复与维系。这种修复是缓慢而痛苦的,如同用最细的丝线缝合破碎的瓷器。至于其他的植物能力——**坚果墙**的厚重、**槲寄冰仙子**的极寒、**火焰花女王**的幽焰、**闪电芦苇**的疾电,乃至那刚刚展现出逆天威能的**棱镜草**的七彩霞光——此刻全都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的引擎,沉寂在他识海的最深处,黯淡无光,等待着主人唤醒的那一天,或许遥遥无期。
隔壁的全封闭监护室内,气氛更加凝重。欧阳明月躺在基地最先进的维生系统中心,仿佛一个精致而易碎的人偶。她的呼吸完全依赖于机器的节奏,胸膛的起伏微弱到肉眼难以察觉。心跳监测仪上,那代表生命律动的曲线低缓而平直,仿佛随时会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最令人担忧的是她体内的SSS级金属异能核心,曾经如同恒星般散发着无形的力场与光芒,此刻却感知不到任何活跃的能量波动,如同一块沉寂了万古的寒铁,冰冷而死寂。数名拥有治疗异能的觉醒者和顶尖的医疗专家轮番尝试,用最温和的能量去刺激、去呼唤她那濒临彻底熄灭的本源,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沉的死寂。她就像风中残烛最后的那一点微光,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灭。每一次维生系统发出的、代表某项指标临近临界值的轻微警报声,都会让守候在观察窗外的副官和忠诚卫士们心脏骤停,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苏清瑶被安排在另一个相对安静且恒温的病房。她体内的SS级火系异能核心因为极致的透支而陷入了类似“冬眠”的深度沉寂状态,不再散发出一丝一毫的热量与光芒,反而让她的体温低于正常水平。持续的低温能量营养液通过静脉滴注维持着她的生命,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充满活力与英气的脸庞失去了所有血色,如同沉睡的冰雪公主,不知那幽蓝的火焰何时才能重新在她体内点燃。
朱莉娜是主要战力中伤势最轻、也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人。但她的“轻”是相对的。精神力耗尽带来的如同针扎般的持续性头痛,以及强行维持“生物静电迷宫”对自身微观领域造成的反噬性损伤,让她感觉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像被拆散后又勉强组装起来,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酸痛与无力。她醒来后,没有听从医疗人员的劝阻卧床静养,而是强忍着不适,坚持参与了战利品的最终核对与封存流程。尤其是那枚蕴含着恐怖能量的6级雷电脑晶,其存放的保险库权限、能量屏蔽等级、守卫配置,她都亲自过目并提出了关键建议。直到确认这批用鲜血换来的战略资源万无一失,她才允许自己回到病床,接受系统的恢复性治疗,但即便是躺着,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大脑显然仍在思考着基地面临的种种问题。
慕容雪和沈婉清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昏迷状态,被转移到了医疗区防护等级最高的特殊看护单元。慕容雪的精神本源受损是旧疾,这次战斗中虽未直接参与,但外界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震荡和精神威压,无疑如同在她本就脆弱的本源上又增添了新的裂痕,恢复前景依旧不容乐观。沈婉清则安静地沉睡着,她体内那SS级的光系本源在自主释放了微弱的圣愈领域后,似乎也消耗巨大,此刻正沉浸在深度的自我修复之中,恬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虚弱。
潘妮的智能房车停靠在机库内,外部装甲和传感器系统在雷暴余波中受损不轻,需要进行大修。但万幸的是,其最核心的智能系统与功能模块,尤其是守护着苏清月的医疗舱,依旧完好无损。苏清月在绝对稳定的深度休眠环境中,对外界的天翻地覆一无所知,生命体征平稳,倒计时在静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旅人,人人带伤,能量耗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合力斩杀了一头足以灭世的凶兽,但自身也几乎被那凶兽的垂死反扑拖入深渊。
胜利,是真实存在的。那枚被封存在基地最深处、蕴含着雷电与毁灭法则的6级脑晶,那三颗能量澎湃的5级脑晶,以及那堆积如山的、象征着未来可能性的低阶脑晶,还有……基地旗帜依旧在残破的旗杆上顽强飘扬的事实,都证明了他们赢得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生存之战。
但这胜利的滋味,却绝非甘霖,而是混合了铁锈、鲜血、泪水与无尽灰烬的苦涩。没有欢呼,没有庆典。幸存的民众在沉默与泪水中,一点点清理着成为废墟的家园;士兵们在沉默中包扎着伤口,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勉强加固着那道巨大的、如同伤口般的城墙缺口;医疗区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伤员压抑的呻吟以及医护人员那因极度疲惫而显得有些嘶哑的交流声。
他们赢得了继续呼吸的权利,赢得了一丝渺茫的未来。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生存是何等的来之不易,何等的脆弱。重建家园,治疗伤痛,安抚人心,恢复生产,应对废土上永无止境的威胁……无数艰难险阻如同崇山峻岭,横亘在前。而在开始攀登这些山峰之前,他们迫切需要时间,需要在这片浸透了鲜血与悲伤的废墟之上,先治愈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灵魂,找回那被消耗到极限的力气,以及……在那绝望深渊中,重新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