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厅内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的苦涩气味,残存的人们或坐或躺,喘息声与压抑的呻吟此起彼伏。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沉重的伤亡阴影所笼罩。楚家族人十不存三,且大多带伤,悲恸的低泣在石壁间幽幽回荡。
朱莉娜强忍着脑仁针扎般的刺痛——那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遗症——快速扫视全场。苏清瑶拄着那杆光芒黯淡的长枪,如同雕塑般守在唯一的入口处,染血的背影透着孤绝的坚毅。欧阳明月和沈婉清正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周沐风、夏晚星安置在相对干净的角落。潘妮展开的紧急医疗舱内,慕容雪安静地躺着,生命监测仪上微弱跳动的曲线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清瑶,入口交给你。”朱莉娜的声音嘶哑却稳定,“明月,婉清,安置好他们后,立刻尝试恢复,我们需要尽快恢复最低限度的战力。”她自己也盘膝坐下,将从教团成员和丧尸身上收集来的脑晶倒在面前,快速分拣。五光十色的晶体堆成小山,其中那两枚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7级脑晶尤为醒目。
“莉娜姐,”苏清瑶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外面……很安静。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她的幽蓝火焰本能地感知到某种潜藏的危险。
朱莉娜眼神一凛,点了点头。永生教团虽暂退,但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两头皮糙肉厚的7级巨象也不知去向。现在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间歇。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坚定的挣扎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在楚怀仁怀中,原本气若游丝的楚嫣然,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坐起。她的动作牵动了内腑,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小姐!不可啊!”楚怀仁老泪纵横,紧紧抱着她,如同护住最后的烛火,“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楚家……楚家不能再失去您了!”
“怀仁叔……放手……”楚嫣然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带我去……祖祠核心……生命之池……”她的目光,越过楚怀仁颤抖的肩膀,牢牢锁定在昏迷的周沐风、夏晚星身上,以及医疗舱方向。“他们……需要……生命之池……只有那里……可能……”
“小姐!生命之池的能量需要嫡系血脉引导,您现在的状态,强行引动会油尽灯枯的!”楚怀仁声音悲怆,试图做最后的劝阻,“那只是传说,未必能救……”
“不是传说。”楚嫣然打断他,眼神清澈而笃定,“我能……感觉到……祖祠的呼唤……它在等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稀薄的生机都吸入肺中,手心中,那枚原本黯淡的翠绿色光茧再次顽强地亮起,虽然光芒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生命波动。“医者……仁心……见死不救……有违家训!”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那不是口号,而是刻入她灵魂的信条,是她即使燃尽自己也要践行的道路。
朱莉娜站起身,走到楚嫣然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病毒异能的感知让她对生命状态的判断极为冷酷,也极为准确。她能“看”到楚嫣然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以及那坚定不移的意志核心。
“嫣然妹妹,你有几成把握?”朱莉娜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不只是救他们,还有你自己,能活下来吗?”她必须为整个团队负责,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核心成员送死。
楚嫣然虚弱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凄美而释然的弧度:“不知……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我的命……若能换回他们……值得。”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周沐风,那个在绝境中带领众人创造奇迹的男人,他不能倒在这里。
朱莉娜沉默了。她看着楚嫣然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持,又看了看生命垂危的周沐风、慕容雪和夏晚星。理性告诉她,楚嫣然此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但情感和现状告诉她,这是目前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好!”朱莉娜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做出了决断,“明月,婉清!你们状态稍好,护送嫣然小姐和楚管家去祖祠核心!清瑶,守住入口,任何异动,立刻示警!我在这里统筹,尝试用脑晶进行紧急恢复!”
“是!”欧阳明月和沈婉清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上前搀扶起楚嫣然。
楚怀仁知道无法再阻拦,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决绝,走到前方引路:“小姐,老奴……陪您走这最后一程!”
石厅后方,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狭窄甬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古老的壁画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采药、炼丹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岁月尘埃和草药腐朽的气息,但在这气息深处,似乎又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就在他们踏入甬道不久,整个石厅,连同甬道,轻轻震动了一下。一股古老、苍茫、带着温和审视意味的意志,如同水银泻地般扫过所有人。这股意志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却又带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严。
“祖祠之灵苏醒了!”楚怀仁身体一僵,脸上露出敬畏与激动交织的神情。
楚嫣然身体剧震,手心中的生命光茧仿佛受到召唤,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与那股苍茫意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原本萎靡的精神似乎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连带着虚弱的身体都仿佛轻盈了一些。“它……在回应我……在指引我……”
这股生命气息在扫过欧阳明月和沈婉清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与淡淡的排斥。但当它触及被搀扶着的、生命本源近乎枯竭的夏晚星和意识沉沦、体内残留黑暗能量的周沐风时,那股排斥感减弱了,反而流露出一丝类似“认可”与“怜悯”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在扫过周沐风时,那意志似乎对他体内某种气息(系统?植物生命力?)产生了微弱的好奇。
“看来,我们沾了沐风和晚星的光。”欧阳明月低声道,心中稍定。
甬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完全由无数活着的、虬结在一起的古老藤蔓缠绕而成的门扉。藤蔓翠绿欲滴,叶片上流动着天然的符文,散发出强大的生命能量场,将前路牢牢封死。
楚嫣然挣脱了欧阳明月和沈婉清的搀扶,踉跄上前,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她将流淌着生命能量的右手,稳稳地按在了藤蔓之门中央。
“楚氏不肖后人嫣然,身负祖训,心系苍生,今携守护战友,身陷绝境,命悬一线。恳请祖祠垂怜,开启生机之门,赐下生命甘泉,挽救濒亡,延续希望!”她的声音不再微弱,反而带着一种虔诚的、献祭般的庄严肃穆,在甬道中悠悠回荡。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她掌心的生命光茧光芒大盛,与藤蔓之门上的翠绿符文交相辉映。
轰隆隆……
低沉的轰鸣声自地底传来,仿佛沉眠的巨兽正在苏醒。巨大的藤蔓之门上,那些缠绕的藤蔓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缓慢而有序地蠕动、分离,向两侧退去,露出门后一片被浓郁到化不开的翠绿色光晕所笼罩的空间。
一股精纯至极、充满无限生机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门后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甬道。欧阳明月和沈婉清只觉得精神一振,体内近乎枯竭的异能核仿佛久旱逢甘霖,竟然自发地加速吸收起空气中游离的能量,恢复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
门后,就是希望所在——生命之池!
***
**石厅内。**
朱莉娜将分拣好的脑晶推到苏清瑶脚边:“清瑶,这些低阶脑晶,你优先吸收,尽快恢复战力。”她又拿起那枚来自萨格拉斯的7级精神系脑晶,感受着其中磅礴而阴冷的精神力量,眉头紧锁。“这枚脑晶……能量性质太过诡异狂暴,直接给雪儿使用,风险太大了……”她不敢轻易尝试。
苏清瑶没有客气,抓起一把低阶脑晶,默默吸收起来。幽蓝色的火焰在她体表明灭不定,缓慢地恢复着。
就在这时,潘妮的医疗舱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朱莉娜脸色一变,猛地冲到医疗舱旁。只见监测屏幕上,代表慕容雪灵魂强度的曲线正在剧烈波动,然后如同断崖般直线下跌!
“雪儿!”朱莉娜失声惊呼。慕容雪的灵魂创伤在恶化!是因为脱离了战斗环境,紧绷的精神松懈后导致的崩溃吗?
“莉娜姐!”苏清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紧张地回头。
朱莉娜看着手中那枚幽暗的7级精神系脑晶,又看了看医疗舱内气息愈发微弱的慕容雪,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然。
“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精神力,探向那枚7级脑晶,准备剥离其中最精纯的一部分能量,冒险一试。
***
**祖祠核心。**
门后的景象超乎了欧阳明月和沈婉清的想象。这并非人工开凿的石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顶端,垂落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状结晶,如同倒悬的森林。结晶尖端,不断凝聚并滴落着乳白色的生命原液。
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池子。池水并非普通液体,而是浓郁到化为液态的翠绿色生命能量,如同融化的翡翠,缓缓流淌、荡漾,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光晕和气息。池水表面,氤氲着七彩的霞光。仅仅是站在池边呼吸,就让人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舒泰无比。
池子周围,生长着各种奇异的植物,有些甚至结着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果实。这里的生命能量浓度,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生命之池……先祖记载果然是真的!”楚怀仁激动得浑身发抖。
楚嫣然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看到希望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甚至有些急切地走向池边。
“快!把他们放入池中!直接浸入!”她催促道。
欧阳明月和沈婉清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周沐风和夏晚星抬起,缓缓放入那翠绿色的能量池中。
噗通、噗通。
两人沉入池底,瞬间被磅礴的生命能量包裹。
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夏晚星那原本近乎消失的生命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种,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稳定而有力地复苏、壮大!她枯竭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补。
周沐风的情况则显得复杂。他体表的伤口在生命能量的滋养下迅速愈合,但他体内那本源层面的裂痕,以及盘踞在深处的诡异黑气,虽然也在被冲刷、净化,速度却明显慢于夏晚星。他的眉头紧锁,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似乎在意识深处仍在与某种力量抗争。
“还不够……他的伤……更重……”楚嫣然看着周沐风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她没有丝毫犹豫,在欧阳明月和沈婉清惊愕的目光中,一步踏入了生命之池,径直走到周沐风身边,盘膝坐下。
池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裙,勾勒出纤细而脆弱的身形。
“嫣然妹妹!你……”沈婉清惊呼。
楚嫣然没有理会,她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是古老而晦涩的楚家秘传咒文。随着咒文的吟诵,她整个人的气息与整个生命之池连接在了一起!池水开始以她为中心,缓缓旋转起来。
她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毫无保留地作为引子,双手分别按在周沐风的胸口和眉心,将更加精纯、更具针对性的生命能量,强行灌注到他的体内,主动引导着能量去冲击那些最顽固的暗伤和黑气!
“呃……”周沐风发出一声无意识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体表渗出一些黑色的污渍,但气息却随之凝实了一分。
而楚嫣然的代价是巨大的。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透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按在周沐风身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滴落在翠绿的池水中,晕开刺目的红。
“小姐!”楚怀仁痛呼一声,跪倒在池边,老泪纵横。
欧阳明月和沈婉清看得眼眶发红,拳头紧握。她们能感觉到楚嫣然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拼命释放着最后的光和热。
“医者仁心……见死不救……有违家训……”楚嫣然紧闭双眼,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反复默念着这家训,仿佛这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唯有救人的本能和信念在支撑着她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生命能量流淌的汩汩声和楚嫣然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突然,楚嫣然身体猛地一僵,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身前大片的池水。她结印的双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中的神采如同熄灭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
“嫣然!”
就在楚嫣然即将倒入池水的瞬间,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猛地从旁伸出,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是周沐风!
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虽然还带着一丝虚弱后的迷茫,但更多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楚嫣然不顾一切的救治下,他体内最顽固的黑气被彻底净化,本源损伤得到了极大的修复,虽然距离痊愈尚需时日,但意识已然回归,行动能力也恢复了大半。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嘴角还挂着血迹的楚嫣然,感受着她轻得像一片羽毛的体重和冰凉的体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她最宝贵的生命,践行了她的信念,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那句“医者仁心,见死不救,有违家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回荡不息。
他小心翼翼地将楚嫣然横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他一步步走出生命之池,翠绿色的能量液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下面愈合如初、泛着健康光泽的肌肤。他的气息虽然还有些虚浮,但那股属于强者的沉稳与决断力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沐风!”欧阳明月和沈婉清惊喜地叫道。
周沐风对她们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怀中昏迷的楚嫣然脸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欠她一条命。”他将楚嫣然交给迎上来的沈婉清,“婉清,照顾好她。”
沈婉清连忙接过,将她平放在池边柔软的地方,立刻开始用光系异能温养她过度透支、近乎碎裂的生命本源。
周沐风则走到夏晚星身边,仔细探查了她的状况,确认她正在稳步恢复后,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洞窟,最后看向欧阳明月:“外面情况如何?雪儿呢?莉娜她们怎么样?”
欧阳明月快速将情况说明。
当听到慕容雪灵魂创伤恶化,朱莉娜可能正在冒险尝试使用那枚7级精神系脑晶时,周沐风眼神一凝。
“我必须立刻出去。”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甬道走去。步伐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楚嫣然用生命为他争取来的时间和机会,他不能浪费分毫。
在经过昏迷的楚嫣然身边时,他脚步停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感激,更包含了一种沉重的、名为“责任”的东西,以及一丝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心疼与触动。
然后,他毅然转身,身影没入幽暗的甬道之中,去面对石厅内未知的危机,去拯救他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同伴。
石厅内的微光,需要他去夺回。而生命之池畔这份沉甸甸的恩情与坚守,他此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