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箭袖袍裹挟着塞外寒风踏入营帐,金线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清军使者弯腰地行了个半礼,腰间鲨鱼皮刀鞘折射出森然寒意,开口时生硬的汉语里带着草原狼嗥般的腔调:刘将军,我家贝勒有书。 他从袖中抽出的火漆密函上,暗红印鉴宛如凝固的血,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贝勒? 刘庆指尖叩着檀木案几,冷笑中带着三分讥讽,蛮夷不知华夏礼制。
话音未落,李奇才已按剑而起,甲胄相撞声惊得使者瞳孔骤缩。这位满身血污的参将怒目圆睁:败军之将!我军三战三捷,尔等不过困兽犹斗! 。
军帐议事,岂容无名小卒聒噪? 使者斜睨着李奇才,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他染血的甲叶,我与刘将军说话,阁下还是擦净脸上的血污再开口。 他袖中暗藏的短刃微微晃动,与帐外呼啸的风声应和。
刘庆指尖按住密函,龙纹扳指在木案上敲出清脆声响,宛如催命的鼓点:回去告诉阿巴泰,若想战,我军奉陪到底。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阴影在脸上交错,更显冷峻威严。
使者突然仰头大笑,声震帐顶:刘将军怕是忘了三月之约? 这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刘庆软肋。营中霎时死寂,唯有夜风卷着帐角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场对峙助威。
你如何得知? 刘庆的声音冷得能结霜,掌心的火铳已然握紧,金属雕花硌得掌心生疼。窗外的月光透过牛皮帐篷的缝隙洒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明朝堂的秘密,从来不是秘密。 使者抚掌而笑,袖口滑落的狼牙手串泛着森白,每颗牙齿都像是从猛兽口中拔下,将军若执意攻城,五万大军加上红夷大炮,怕是要让贵军血流成河。倒不如...... 他故意拖长尾音。
阿巴泰的帅帐内,鎏金兽首烛台将牛皮帐幕映得通红如血。案几上摊开的羊皮地图边角已卷起毛边,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与修改痕迹,诉说着连日来的焦灼战局。使者单膝跪地,额角还沾着方才被驱赶时溅上的泥浆,甲胄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蟒纹绣靴缓缓滴落,在青砖地面汇成细小的暗红溪流。
阿巴泰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案上青铜香炉剧烈震颤,沉香屑如黑雪般簌簌洒落,混着泼溅而出的马奶酒,在地图上晕开深色的污渍。这位身经百战的贝勒爷暴喝一声,腰间镶宝石的弯刀
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帐内众人面色惨白如纸。自破喜峰口以来,何曾受过这般折辱?
济尔哈朗望着叔父涨紫的脸,小心翼翼地将貂皮披风往他肩头拢了拢。貂毛柔软顺滑,却难掩阿巴泰因愤怒而紧绷的身躯。贝勒爷且息怒。 济尔哈朗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鹊山、临清,那里密密麻麻标注着清军的折损记录,每一处红点都像插在心头的钢针,明军火器犀利却兵力不足,依侄儿看,这恐是欲乱我军心的缓兵之计。
阿巴泰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手指死死抠住地图边缘,青筋暴起,将宣德年间绘制的济南城廓生生撕出裂口。二十日... 若能拖过这二十日,崇祯那小儿定会因限期未到治他的罪。可万一...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剧烈颤抖,震得胸前的东珠朝珠叮咚作响,自入春以来,接连的败绩已让这位老将咳血不止,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正慢慢蚕食着他的意志。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闷雷般敲击着众人的心脏。一队探马旋风般闯入,为首的百户滚鞍下马时太过急切,披风下摆扫落了门槛上的铜铃,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帐内格外刺耳。贝勒爷!明军在城外三十里处大肆砍伐树木,似在打造器械!
阿巴泰的瞳孔骤然收缩,镶宝石的马靴重重碾过满地狼藉的文书,在青砖上留下深色的酒渍。备马! 他扯开披风时,露出内衬绣着的四爪蟒纹,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阔步走出帐外,寒夜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白发凌乱,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济南城头的风裹着铁锈味与硝烟气息扑面而来,阿巴泰扶着女墙向下望去,城墙的砖石冰凉刺骨,仿佛他此刻冰冷的心。暮色中,明军营地腾起阵阵烟尘,无数人影在林间穿梭,斧头劈砍声与号子声交织成一片,如同一曲激昂的战歌。堆积如山的原木旁,数十架木质器械已现雏形,虽然看起来简陋粗糙,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之气。远处的火把星星点点亮起,宛如鬼火,在寒夜中摇曳,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不过是虚张声势! 阿巴泰的弯刀重重拍在城垛上,惊起一群栖息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飞向夜空,发出凄厉的叫声。当年攻大凌河,我军以火油滚木破敌。 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上整齐排列的红夷大炮,青铜炮管在夕阳下泛着幽幽的光,在等待着吞噬生命的那一刻。
济尔哈朗却眯起眼睛,手搭凉棚仔细辨认,眉头越皱越紧。叔父请看,那些器械的形制... 像是投石机。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只是这尺寸... 比寻常投石机要小得多。
阿巴泰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明军士卒正将碗口粗的树干用生牛皮捆扎,搭建出三角形的支架。与记忆中需要百人操作的巨型投石机不同,这些器械底座不过两丈见方,顶端的投弹臂看样子仅能容纳很小的石弹。他盯着这些奇怪的投石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但多年的征战经验让他强压下这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