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李奇才握着长刀疾步赶来,刀锋直指张城西咽喉:你纵有万人又如何?当日虞城之战,若不是你与那苏京临阵退缩,我军何至分崩离析!
他脖颈青筋暴起,眼中泛起血丝,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容不得你这等鼠辈!
张城西却不闪躲,任由刀刃抵住喉间:末将自知罪孽深重。 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自与将军别后,我部在山东转战,与流贼、建奴连战七场,如今弹尽粮绝,兄弟们已断炊三日...... 他的声音哽咽,末将不求将军谅解,只求能戴罪立功!
李奇才怒极反笑:说得好听!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想起我们!你害得兄弟们丢了性命,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刘庆望着张城西单薄的脊背,想起昔日此人也曾在商丘与自己并肩作战。那时的张城西意气风发,如今却形如枯槁。他轻叹一声,解下腰间盛水的皮囊丢过去:我给你些辎重,即刻返程。
将军! 张城西突然抱住刘庆的腿,末将不怕死!若蒙将军不弃,愿为先锋,攻打济南城!便是死在城头,也能给兄弟们赎罪!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求将军给末将一个机会!
刘庆面色不变,却轻轻抽回腿:不必多言。杨参军,速将辎重备好。 他转身时,玄铁甲胄碰撞声清脆如冰裂,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
营门处,张城西佝偻的背上,李奇才望着刘庆离去的背影,握紧长刀喃喃道:将军心善,换作是我......
三声轰鸣震得城墙簌簌落土,红夷大炮喷出的火舌照亮半边天空。实心铁弹砸在明军营地外围,炸出丈许深的弹坑,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掠过刘庆头顶。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千里镜,镜中阿巴泰在城头暴跳如雷的身影清晰可见,貂裘大氅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狰狞的刀疤。
不过是困兽犹斗。 刘庆放下望远镜,蟒袍下摆扫过沾着雪粒的护城河岸。他望着济南城北门坍塌的残垣,断壁间还插着半截残破的明军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传令各营,加强警戒。阿巴泰越是癫狂,越要防他狗急跳墙。
李奇才捏着衣角欲言又止,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将军,那三月之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伤兵的哀嚎,混着北风钻进众人耳膜。
此事我自会担着。 他抬手按住李奇才欲抽刀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铁甲传来,你我虽有将卒之分,却情同手足。 望着追随自己的部将,刘庆眼底泛起暖意,莫要冲动。如今火药将尽,便是武圣复生,也难凭血肉之躯踏破五万敌军。
李奇才突然单膝跪地,雁翎刀重重杵在冻土上:末将愿回小宋集押运火药!就算昼夜兼程,拼了命也要......
胡闹! 刘庆打断他的话,靴底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数百里路途,火药运输何等凶险?且不说沿途流寇觊觎,单是春雨泥泞,半月之内如何往返? 他望向济南城方向腾起的硝烟,目光深邃如古井,如今唯有以静制动,且看阿巴泰如何出招。
与此同时,济南城内已是愁云惨雾。阿巴泰踢翻案上的鹿血酒,猩红液体泼在《盛京舆图》上,蜿蜒如血河。
张捷那厮定是使诈! 他扯下染血的绷带,肩头溃烂的伤口泛着青白,腐肉的恶臭混着药味弥漫帐中,死伤万人,伤兵又成日鬼哭狼嚎......
帐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一名旗兵因伤口感染抽搐着昏死过去。阿巴泰望着满地狼藉,耳畔回响着刘庆攻城那日的喊杀声,后颈寒毛突然竖起。他抓起案上的虎符,却在触及冰凉的金属时猛然收手 —— 若刘庆此刻再来,军心溃散的八旗还能抵挡几时?
夜风卷着细雪掠过残破的北门,空洞的城门洞像张淌血的巨口。阿巴泰裹紧貂裘走向城头,脚下踩着冻硬的血痂发出嘎吱声响。远处明军营地灯火如星,忽明忽暗间,他仿佛看见刘庆身披玄甲的身影,正举着火铳对准自己的咽喉。
阿巴泰猛地挥袖扫落案上的羊骨卜辞,龟甲碎片飞溅在炭盆里,发出噼啪爆响。他望着城外明军营地腾起的袅袅炊烟,指节深深掐进檀木桌案,新愈的伤口被牵动,血珠顺着绷带渗出,在貂裘上晕开暗红的花。
这刘庆哪来的如此多火器? 他突然暴喝,声如困兽低吼,莫不是将大明国库都搬空了!
泄愤一般对着明军营地开了三炮,那日巷战中,明军燧石枪喷出的火舌连绵不绝,仿佛永不停歇的死神吐息。
他的战马刚冲到阵前,便被铅弹洞穿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混着石灰与辣椒的辛辣,几乎灼烧了他的双目。此刻想来,后颈仍泛起阵阵寒意。
吱呀一声,帐门被推开。济尔哈朗裹着厚厚的皮氅踉跄而入,头上缠着的白布渗着暗红血渍,绷带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口。那是前日攻城时,一枚流弹击中他的额角,若再深半寸,此刻怕已埋骨济南城下。
贝勒爷, 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如破锣,如今是走,还是留?
阿巴泰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八旗战旗。往日鲜亮的绸缎如今沾满血污,边角被火铳烧得焦黑。你以为我不想走?
他忽然苦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八万大军折损过半,两旗主战死,便是插上翅膀飞回盛京,又如何向汗王交代?
济尔哈朗抬头,眼中满是焦虑:贝勒爷,不能再等了! 他挣扎着起身,扯动伤口却浑然不觉,那刘庆手中到底藏着多少杀器,我们全然不知!
他想起明军投石机抛出的灰白色烟雾,那些沾到皮肤便灼烧溃烂的粉末,至今心有余悸,再耗下去,莫说突围,军心怕是要先散了!而今,过半之勇士都负伤,我们如何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