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子察言观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将军,您觉得他......
刘庆回过神来,淡然一笑:与我无关,不过是些纸上谈兵之语,于国于民,并无大用。
花仙子轻拨琴弦,发出悦耳声响:将军,我给你弹奏一曲吧,你可有想听之曲目?
刘庆沉思片刻,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缓缓道:就弹《十面埋伏》吧。 他望着远处紫禁城的轮廓,那里有他效忠的君主,也有这腐朽王朝的病根。一曲战歌,既是追忆往昔金戈铁马,亦是感叹这大厦将倾的乱世。
花仙子指尖如蝶,在琵琶弦上翻飞。《十面埋伏》的曲调如骤雨突至,金戈铁马之声从弦间倾泻而出,时而如楚军突围的嘶鸣,时而似汉军合围的呐喊。
刘庆斜倚雕花木榻,望着她翻飞的指尖,恍惚又见济南城头箭雨如蝗,自己率着平逆军以火器撕裂敌阵的场景。
就在曲调升至最高亢处, 的一声,雕花木门被踹开。魏藻德领着五六个士子闯入,袍角带翻了案上的鎏金香炉,香灰撒得满地皆是。为首的青衫士子怒指花仙子:好大胆子!我等在此纵论天下,你却故意奏这杀伐之曲,安的什么心?
刘庆缓缓起身,腰间火铳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我花钱听曲,与尔等何干?这鸣玉楼又不是你家祠堂,容得你们指手画脚?
另一位戴方巾的士子涨红脸,魏大人为陛下新上《平贼十策》,你这粗鄙武夫,分明是借曲讥讽! 他刻意将
二字咬得极重,引得众人哄笑。
魏藻德摇着泥金折扇踱上前,目光扫过刘庆腰间的火铳和磨损的甲胄,忽然嗤笑出声:原来是刘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倒与传闻中的赳赳武夫别无二致。
他刻意拉长尾音,折扇轻指刘庆胸口,只是不知将军的火铳,是用来打流贼,还是用来吓唬书生?
刘庆眉峰微蹙,这轻蔑的语气比流贼的箭矢更让人刺心。他想起朝堂上文官们 重文轻武 的论调,想起自己浴血沙场的捷报总被批 恃勇无谋。
他压下心头怒意,冷笑道:魏大人的文章能安邦定国,刘某的火铳至少能保百姓周全。
保百姓? 魏藻德突然仰天大笑,扇面上 状元及第 四个金字晃得刺眼,我看将军不过是匹夫之勇!如今流贼四起,岂是你舞刀弄枪就能解决?
他转向身后士子,莫不是以为有了几场胜仗就居功自傲了!
士子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刘庆望着魏藻德那因激动而暴起的青筋,突然觉得可笑 —— 这些自诩清流的文人,高谈阔论时口若悬河,真到了国破家亡之际,又有几人能挺起脊梁?更为可笑的是,一众人在青楼之中高谈阔论这安国定邦之策。
魏大人说得对。 刘庆忽然展颜一笑,反倒让众人笑声一滞。他上前半步,身上的血腥气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我确是武夫,不懂你们的之乎者也。
他猛地抽出火铳,对准房梁上的宫灯,但我这火铳一响,至少能让流贼,让那建奴知道,大明还有人敢战!
你、你敢在南院动武? 魏藻德色厉内荏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琴架。花仙子急忙护住琵琶,却被他袖中甩出的折扇打在手腕上。
刘庆收起火铳,瞥了眼魏藻德,至于治国安邦的大道理,留给魏大人去跟陛下说吧 —— 但愿您的文章,能挡住流贼的铁骑。
魏藻德冷笑道“太祖开国,靠的是刘伯温运筹帷幄,哪是你等武夫逞凶斗狠!你可知《孙子兵法》有云
上兵伐谋
我只知道, 刘庆逼近半步,铠甲缝隙里还沾着潼关的泥土,当流贼屠城时,百姓不会盼着文章救命,只会盼着有人带兵来!年前开封被围,魏大人的《平贼十策》可曾让城中三十万百姓吃上一口饭?
水阁内死寂如坟,唯有花仙子颤抖的指尖在断弦上划过。魏藻德突然冷笑:武夫终究是武夫,只会在战场上逞威风。敢不敢三日后在文庙摆擂,以
平贼安邦
为题,当着满朝文武辩个高下?”
刘庆负手望向雕花木窗,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倒比屋内聒噪之声悦耳三分。我不屑于尔等作口舌之争, 他话音淡淡,火铳在腰间磕碰出冷硬声响,争赢了不过落个
粗鄙武夫也会狡辩
的笑柄,争输了便是
果然胸无点墨 —— 左右都是尔等的谈资。
魏藻德折扇轻摇,扇面 状元及第 四字映着烛光:刘将军曾入泮宫,也算读过圣贤书,怎说出
理不辩不明
的道理都不懂?莫不是...... 他拖长尾音,眼中尽是挑衅,不敢?
花仙子攥紧琵琶弦,断裂的丝弦硌得掌心生疼。她知道刘庆也为读书人过,但她却担心的是刘庆毕竟连个举人都未考上,而面对的却是个状元郎,要论文笔,口才,是个人也自当认为状元碾压这个秀才了。
如今要让这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刘庆,去与天下第一的状元郎辩经论道,恰似让猛虎与狐狸比谁的爪牙更灵巧。
状元郎好算计。 刘庆忽而转身,你是金銮殿钦点的魁首,文章锦绣、舌绽莲花,天下谁人不知? 他逼近半步,身上硝烟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却要拉着我这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辩对错 —— 话音一顿,忽的冷笑,这与让三岁孩童和壮汉比摔跤,有何分别?
魏藻德面皮涨红:你莫要狡辩!不过是不敢直面......
直面什么? 刘庆猛地拍案,震得满桌杯盏叮当作响,直面你用文章粉饰太平?直面你在奏疏里写
流贼不足虑 ,却让百姓在城破时易子而食?
他缓缓道“彼时,尔在何为?你恐怕还在殚精竭虑的想自己文章的辞藻如何吧?你可知道彼时,中原大地饿殍遍野,你可知道,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可知道关外建奴南下烧杀抢掠,你不知道,你仅仅从公文的片言字句中得知,但你却根本不知道是何种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