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桃红离去,花舞望着案上冷掉的粟米粥,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刘庆回身时,恰好撞见她垂眸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怎的?莫不是吃那小妮子的醋了?”
花舞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上针脚:“妾只是觉得…… 自己这般无用,既不会持家,又不能为郎君分忧。”
“傻话!” 刘庆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鼻尖萦绕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有你在身边,便是最大的分忧。走,陪我去街市逛逛。”
花舞仍有些迟疑,目光扫过厅中尚未完工的修缮:“可这宅子里……”
“破宅能有什么值钱物?” 刘庆捏了捏她鼻尖,“昨日在成衣坊见着件衣裳,料子柔软得很,定合你心意。”
花舞还欲推辞,却被刘庆半哄半拽地拉出了门。五月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她望着街边摊贩上五颜六色的绫罗,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却又很快被忧色取代:“郎君,我瞧着那料子,做工都是极好,怕是要不少银子……”
“无碍。” 刘庆拍了拍腰间荷包,虽知里面银锭可数,却不愿扫了她的兴,“难得出来一趟,总要尽兴。”
二人行至 “云锦阁” 前,刘庆指着橱窗内那袭月白襦裙,绣着出水芙蓉的华裳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你看那裙上的芙蓉,倒比你簪的那朵还鲜活些。若穿在你身上,定如广寒仙子临凡。”
花舞被他说得面颊发烫,却仍拽住他袖角:“郎君快看这针脚,必是苏绣无疑,怕要五十两往上……”
“五十两便五十两。” 刘庆挑眉,拉着她跨进店门。店内小厮抬眼打量二人衣着,见刘庆青衫半旧,花舞裙角还沾着修缮时的泥点,顿时没了兴致,懒洋洋地抬手:“客官若想看便宜料子,隔壁布庄更合适。”
刘庆闻言不悦,指尖叩了叩梨花木柜台:“你这小厮好生无礼!怎的,瞧我等穿着便小觑人?把那芙蓉裙取来!”
小厮抬头,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青衫,嘴角扯出轻蔑笑意:客官可看清楚了,这是苏绣大师的
并蒂莲
纹样,光绣工就值三十两。
先取来瞧瞧。 刘庆不动声色。
小厮慢悠悠取下华裳,抖开时东珠轻晃,发出细碎脆响。花舞后退半步,唯恐裙角扫到自己粗布鞋底:郎君,这料子金贵,还是...
姑娘这话说的。 小厮阴阳怪气,我家掌柜的常说,衣裳要衬人。有些人呐,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刘庆尚未开口,店门忽被撞开,一股浓烈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头戴束发金冠的贵公子斜倚门框,身后跟着的美娇娘身披蜀锦鹤氅,腕间累丝金凤镯撞出清响:这裙倒合我心意。
刘公子万安。 小厮立刻堆起笑,此裙乃新到的苏绣珍品,正配您家娘子。
花舞攥紧刘庆的手突然发颤。她认得这贵公子 —— 上月在东安门,她曾见此人当街鞭打菜农,只因对方溅了他马靴泥点。
多少银子? 贵公子漫不经心,折扇挑起美娇娘下颌。
回公子,纹银百两。 小厮偷瞄刘庆,若是旁人,小店断不敢开这价,只是公子您...
包起来。 贵公子抛下两锭元宝,足有五十两重,剩下的赏你。 小厮眉开眼笑,伸手便要抽走刘庆手中的芙蓉裙:这位客官,贵人先开口,您请...
慢着! 刘庆猛地按住裙裾,指节因用力泛白,我等先到,理当先选。
贵公子这才转头,上下打量刘庆:哪儿来的土包子? 他折扇轻点刘庆肩头,爷在这云锦阁买衣时,你怕还在啃窝头吧?
美娇娘掩口轻笑,金步摇晃得人眼花:公子何必与穷酸计较?这等衣衫穿在粗使丫头身上,岂不是糟践了?
花舞眼眶发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见小厮嘴角的讥讽,看见贵公子眼底的轻蔑,忽然想起去年今日,她尚在勾栏弹唱,虽为贱籍,却也受客人们追捧。
我家娘子喜欢,今日便要定了。 刘庆声音发沉,你休要啰嗦。
贵公子放声大笑,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他忽然逼近花舞,酒气混着沉水香几乎将她笼罩,小娘子生得这般水灵,跟着这叫花子能有什么出息?不如随了我,明儿就给你打副赤金镯子,比这劳什子破裙金贵十倍。
花舞惊退半步,后腰撞上绣架,木框轰然倒地。刘庆再也按捺不住,右手如闪电般扣住贵公子手腕,反手拧到背后:你再说一句试试!
反了反了! 贵公子惨叫,金冠滚落尘埃,我父亲顺天府知府!你敢动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刘余佑? 刘庆挑眉,手上力道更重,哈,你可知我又是谁?
贵公子眯了眯眼:你... 谁知你是从哪个乡下来的。
刘庆冷笑,乡下?我且告诉你,某乃大明平虏侯。 他抬腿踹向贵公子膝窝,将其踹跪在地,今日便教教你,什么叫尊卑有序!
云锦阁内大乱。美娇娘尖叫着躲到柜台后,小厮慌忙去扶跌碎的花瓶,刘庆却揪着贵公子的衣领,一拳砸在他鼻梁上,鲜血顿时溅在芙蓉裙上:还敢轻薄我的人吗?
不敢了!不敢了! 贵公子哭嚎着磕头,额角撞在青砖上,求侯爷饶命!
知道就好。 刘庆甩开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指节血迹,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贵公子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美娇娘紧随其后,遗落的金钗滚到花舞脚边。小厮脸色惨白,忙将芙蓉裙叠好:侯爷大人大量,小店有眼无珠... 这衣裳您拿好,算小人孝敬的!
按原价。 刘庆摸出一百两银子拍在柜上,多的算洗血渍的钱。 他拉起花舞往外走,却见她盯着街角 神机妙算宋半仙 的卦摊,脸色比手中的素白裙裾还要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