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气数已尽,该换俺老李坐龙庭!” 他突然出声,声音在空旷堂内回荡。案头《推背图》残卷上,“十八子,主神器” 的谶语被红笔反复勾画,宋献策的推演还在耳边回响。然而,当手指触碰到一旁 “粮草仅支三月” 的粮册批注时,他的神色陡然一黯。
“这帮降将,能靠得住?” 他喃喃自语,猛地将玉玺砸在案上,窗外零星爆竹声传来,本是年关喜庆,却让他莫名烦躁。
“报!” 一名亲兵撞开房门:“榆林明军残部突袭西路粮道,烧毁马车三十余辆!”
李自成霍然起身,匕首出鞘半截:“饭桶!不是早派人盯着?” 但话音未落,他已颓然坐下,盯着舆图上蜿蜒的黄河防线,许久才挥挥手:“让刘芳亮分兵驰援,严守渡口。”
大年夜,中军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紧张气氛。李自成居中而坐,麾下将领、谋士环立。墙上悬挂的山西地形图前,刘芳亮、张鼐、刘体纯等大将手持令旗待命。
“年后进军,务必速破山西,锁钥京师!” 李自成抽出令箭:“本王亲率中路主力直取太原;刘芳亮率北路军攻大同、宣府;刘体纯南路军牵制河南明军。蔡懋德那厮若敢反复,不必请示,屠其满门!” 冰冷的话音落下,帐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这时,李岩上前拱手:“闯王,入山西当以安民为先。若能开仓赈济,分田予百姓,必可得民心。”
“民心?没有银子,拿什么养兵?” 牛金星眼中闪过算计,“依我看,先拷掠官绅,充实军饷!”
“够了!” 李自成重重拍案,令箭乱颤:“打北京前,就按老法子办!破城之后… 再从长计议。” 转身时,他与李岩对视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汾河之畔,篝火熊熊。李自成下令开仓设 “万民宴”,说是与民同乐,实则暗藏威慑。河岸上挤满饥民,为一口霉米粥挤得头破血流。而不远处大顺军的营帐内,烤全羊香气四溢,油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闯王来了不纳粮!” 几个孩童在火堆旁唱诵,声音清脆。一旁老儒暗自垂泪,喃喃道:“不纳粮?这羊肉哪来的…” 他的话很快被欢呼声淹没。
夜色渐深,李自成独自骑马来到汾渭口。黄河水面结着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翻身下马,将一坛烈酒缓缓倒入河中:“老天爷!俺李闯从陕北饿殍堆里爬出来,这天下,该不该拿?!” 寒风卷起他的大氅,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咳嗽 —— 掌心赫然染着血丝。
战马突然不安嘶鸣,脚下冰层 “咔嚓” 裂开细纹,残月倒影在碎冰间扭曲变形。李自成望着异象,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胸中豪情压下。他翻身上马,向着营地疾驰而去,身后,冰裂的声响在寒夜中久久回荡。
汾河之畔的篝火渐熄,万民宴的喧闹化作满地狼藉。李自成裹紧帐内,望着堆积如山的空粮袋,眉头拧成死结。
号称八十万的大军,实则精锐不过二十万,裹挟的流民虽壮大声势,却如填不满的无底洞,每日消耗的粮草让他寝食难安。“今晚这顿一过,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饿肚子。” 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在寂静中敲出焦虑的节奏。
大年初一,朔风卷着新雪漫过营寨。一夜风雪将整个营地染成素白,旗杆上的赤色大旗结满冰棱,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脆响。李自成推开牛皮帐帘,玄色大氅扫落门檐积雪。他踩着吱呀作响的雪地,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帐内炭火将熄未熄,将领们围着残火打盹,宋献策半倚在虎皮椅上,羽扇歪在膝头;牛金星蜷缩在角落,见李自成踏入,众人慌忙起身,甲胄碰撞声在帐内回荡。
“都坐下。” 李自成甩去披风上的雪沫,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面容,“昨日所议,朕想了一夜。” 他特意加重 “朕” 字,喉间溢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大军暂不开拔,各军向周边征粮。无论用何法,死多少人,要保证大军一月之粮。”
话音落下,帐内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混着风雪,一声接一声撞击着众人耳膜。刘芳亮捏紧腰间刀柄,指节泛白:“闯王,周边州县早被搜刮数遍,再征......”
“再征便屠城!” 李自成猛地拍案,震得案上令箭跳起,“没有粮草,拿什么取太原?拿什么坐龙庭?” 他眼中血丝密布,昨夜辗转难眠的疲惫化作腾腾怒意,“告诉那些狗官、富户,不降就杀,不献粮就烧!让他们知道,与大顺作对是什么下场!”
宋献策轻咳一声,摇着羽扇上前:“大王,如此恐失民心......”
“民心?” 李自成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饿着肚子的民心,能当饭吃?” 他抓起案上的羊皮舆图狠狠摔在地上,“等拿下北京,天下都是咱的!到那时,有的是粮,有的是民心!”
帐内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单膝跪地。“诺!” 回应声参差不齐,寒风趁机灌进帐中,吹得残烛明灭不定,将李自成的影子投射在帐幕上,宛如一尊狰狞的魔神。
待众人离去,李自成独自站在舆图前。他的目光掠过标注着太原、北京的红点,最终落在平阳周边密密麻麻的州县。伸手取过朱砂笔,狠狠在地图上圈出一片区域,仿佛要将那些城池都碾作齑粉。
朔风卷着细雪在豫东平原上踏碎一地霜华,朝着小宋集疾驰而来。刘庆裹紧披风与丁三一行人,紧赶慢赶可算是在年三十夜赶回到了小宋集。
当马蹄声划破夜空,小宋集的寨门缓缓升起。吊桥落下的吱呀声中,火把如游龙蜿蜒,数千乡勇与百姓分列道路两侧,粗粝的呼喊声撞碎寒夜:“侯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