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转身对着南方深深一揖,朗声道:“我家将军早已在侯爷面前认罪,此番出征,便是要戴罪立功!如今天子殉国,侯爷临危受命,立志中兴大明 —— 姜总兵是要做流芳百世的忠臣,还是遗臭万年的叛贼?”
“放肆!” 姜镶将刀鞘重重砸在案上,茶盏震得跳起,“满口胡言!”
“卑职所言皆是忠言逆耳。” 信使毫不畏惧,目光直视着他,“天下大乱之际,正是我辈从戎之人报效朝廷之时!”
姜镶忽然笑了,笑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朝廷?你说的是哪个朝廷?北京城里的关宁军?还是南京城里那群争权夺利的文官?”
信使听了姜镶的话,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淡淡道:“大人,你这是明知故问。先帝托孤于侯爷,自然是想侯爷辅佐当下的皇子。”
姜镶闻言,心中一阵郁闷,脸色也沉了几分。他想起李自成入京之时,自己的大同军被死死滞留在外,只得带着亲卫孤身入得京中。本想趁乱捞些油水,还想着寻得太子、皇子作为筹码,却不料被那刘体纯捷足先登,将崇祯的子嗣杀了个精光。
这下可好,崇祯的后人就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朱慈延,还被刘庆带去了河南。此番做作,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心中憋了一股无名火。
因而此番建奴来劝降,他心里盘算着,定要先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可能松口。要不然,事后被冷落是轻,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断招募兵士,扩充实力,只为自保。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皇子如今才一岁不足,乳臭未干,如何担得下这天子之位?莫不是那平虏侯想挟天子而令诸侯?”
信使摇摇头,神情依旧平静:“大人,侯爷是如何想的,卑职不知道,也不敢非议。但侯爷所在之处,大军所至,无不所向披靡。而阵前的新军,乃是侯爷一手打造,大人,你可觉得威风否?”
姜镶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不过就一身衣衫罢了,有何威风可言?”
信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是一衣衫吗?看来大人看得还不够细啊!我平逆军的火器如何,大人是知道的。如今这仅是新军中的一支,假以时日,我平逆军全部换装后,大人觉得这天下何人可敌?侯爷如今是为了我大明正统而言,他如今居于中原,甚至都未对南京立的所谓伪天子动手,也并不是去争什么天下之权、之利。反而是除了安定陕西的军队外,大军全部集于边关,这是为何?”
姜镶默不作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楼的栏杆,目光望向关外,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信使见状,继续说道:“侯爷心怀的是天下,他懂得攘内必先安外。鞑子野心不小,我汉人才从蒙元的统治中恢复正统不久,那时的汉人是何种样子,我想大人应该比卑职更清楚。如今建奴若不是实力不济,恐比蒙元更甚。而大人若是投靠了这建奴,你觉得这日后就会好了吗?无论大人从大义乃至个人角度出发,都不能去开这道关门啊。”
姜镶猛地转过头,冷哼一声:“那我就活该被你们夺城?若不是关外这清军虎视眈眈,你们莫不是已经开始攻城了吧。”
信使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道:“此言是不假,但此一时彼一时。若大人心中还有大义,那自然能与我军一道,甚至将建奴赶回去,这难道不是一番快事吗?”
姜镶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许多:“你家侯爷会饶过我?”
信使淡淡道:“侯爷为何不能放过你?如今关宁军尽在侯爷手中,他又何曾杀了多少人?”
姜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笑道:“平虏侯还不擅杀?”
信使回道:“侯爷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
姜镶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带着几分疯狂与自嘲:“好一个该杀之人!那我该杀否?”
信使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就看大人如何抉择了。”
姜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猛地一挥:“那我就看尔等如何杀我!”
两旁的亲卫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上前,架起信使便往外拖。
“大人,莫要作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信使被拖着走,仍不甘心地回头嘶吼。
姜镶站在城楼之上,听着那渐渐远去的嘶吼,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望着关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城下操练正酣的火铳军,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是坚守大义,与平逆军联手抗敌,还是为了一己私利,打开关门引狼入室?
白广恩在营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时不时望向大同城楼的方向。吴三凤也派人送来书信,询问情况。两人都明白,姜镶的抉择,将直接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城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那名信使被亲卫像拖死狗般扔了出来,摔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挣扎着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咳了几口带着尘土的风,踉跄着站起身。
营外的斥候早已盯紧了城门动向,见信使被扔出来,连忙策马回报。白广恩正在帐中踱步,听闻消息猛地顿住脚步,紧绷的肩膀莫名松垮下来 ——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得谈。若信使真的横尸城门,那便说明姜镶已铁了心要与建奴一路,再无转圜余地。
他转身看向帐外,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口中呵出的气息瞬间消散在风里。“侯爷的信使还没到?” 他回头问向亲卫,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亲卫躬身回道:“禀将军,还没有。不过算下脚程,八百里快报纵是快马加鞭,也该没那么快。”
白广恩点点头,心中却明镜似的 —— 招抚之事不能停。姜镶虽未杀信使,却也没松口,显然还在观望。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刀,刀柄的凉意透过指尖渗入骨髓,这僵局,总得有人先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