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要回师?”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多铎沉默半晌,望着城中尚未熄灭的火光,又想起多尔衮在济南的困境,终是咬牙道:“传令下去,停止劫掠,收拢兵马!”
他马鞭指向北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弃南京,全军回师山东!告诉弟兄们,待解了济南之围,咱们再回来痛痛快快地抢!”
军令一下,正在城中烧杀抢掠的清兵纷纷停下动作,虽有不甘,却不敢违抗主将命令。
战船解缆扬帆,骑兵收起兵刃,这支在江南肆虐多日的铁骑,终于调转马头,沿着运河向北而去。
刘庆立于营寨高台上,望着齐鲁大地上绵延的炊烟,眼中燃起灼灼火光。如今他反倒不怕多尔衮在济南城拖延时日,清军的凶残早已刻进百姓骨髓,这血海深仇化作了最坚实的后盾。
每日天未破晓,营门外便聚集着各村镇自发赶来的百姓,老汉们推着独轮车送来粮草,妇人抱着陶罐提着热饭,孩童们穿梭在营垒间传递消息,连白发老妪都颤巍巍地将藏在炕洞里的盐巴塞给士兵。
“侯爷,城西李家庄又送来五十石小米,村民说不收下就跪在营外不起来。” 亲兵捧着账簿禀报,话音未落便见几个后生背着捆扎好的草药匆匆赶来,为首的青年红着眼眶道:“俺爹俺娘都死在鞑子刀下,这些草药是俺们上山采的,求侯爷收下,让弟兄们多杀几个鞑子!”
刘庆望着营外黑压压跪着从军的男儿,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手中紧攥着锈迹斑斑的农具。
他亲自上前将众人扶起,声音哽咽:“乡亲们的心意某心领了,但粮食要留给娃娃们活命,参军更要经过操练。某向你们保证,定要将鞑子赶出齐鲁大地!”
说罢对着众乡亲深深一揖,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 “杀鞑子” 呼声,惊得营寨上空的飞鸟四散而去。
河南方向的支援更是源源不断。王汉在归德府组织起十万民众,沿着黄河古道筑起运输长龙,火器、粮草、药品日夜不停地送往前线。
他在村镇间搭起高台,将清军屠城的惨状一遍遍宣讲,听得百姓咬牙切齿,不少人当即拿起锄头扁担,跟着运输队奔赴前线。
开封城中的工坊如雨后春笋般扩张,原本的染坊、铁匠铺都改造成火器作坊,炉火日夜不熄,叮当声震彻街巷。
“报 —— 今日新造火铳五百枝,开花弹两千枚!” 传令兵的喊声穿透工坊的烟尘,工匠们抹着满脸黑灰相视而笑。
自清军撤出山西后,商队重新打通了运矿通道,塞外的铁矿、硫磺顺着黄河顺流而下,几乎是以半赠半卖的价格送进工坊。
从最初每日三百枝火铳,到如今日产五百枝,每隔几日便有数千枝新火器送抵军营,开花弹更是堆积如山。
营中的府兵也在飞速扩充,先是三万府兵进驻归德,转眼又添三万新军。这些士兵里有河南的庄稼汉,有从江南逃难来的,有山东本地的猎户,还有山西来的矿工,他们操着不同的乡音,却有着同样的杀鞑之心。
每日天刚蒙蒙亮,校场上便响起整齐的操练声,火铳齐射时的硝烟弥漫成云,开花弹试射的轰鸣震得大地发颤。
湖广巡抚何腾蛟更是组织了大批的粮草,让亲军亲自北上送入开封城中,也缓解了河南粮草紧缺的困境。
刘庆抚摸着崭新的火铳,望向济南城的方向,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多尔衮困守孤城不过是苟延残喘,如今他手中的火铳一日多过一日,开花弹堆积如山,更有千万百姓做后盾,这齐鲁大地早已成了埋葬清军的坟墓。待多铎带着残部北返,便是瓮中捉鳖之时。
为绝清军后路,刘庆在军帐中对着舆图重重一拍,当即传下军令:“令吴三凤即刻率军奔赴临清,务必截断运河航道!”
三日后的临清运河畔,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士兵脸上。吴三凤亲自督阵,铁链拖过河面,两岸早已筑起临时炮台,弓弩手伏在沙袋后严阵以待,随着最后一道铁链沉入水中,整个运河航道被彻底锁死,水面上漂浮的破冰船残骸与沉船桅杆交错,如同一道钢铁铸就的屏障。吴三凤望着这道防线,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释然 —— 如此一来,多铎的水军再难北返,唯有弃船走陆路回援。
与此同时,归德府的六万府兵分三路出征,星夜兼程赶赴徐州要地。这支由河南、山东、山西子弟组成的军队,虽甲胄不齐,却也战意十足。
领军的将领站在徐州城头,望着穿城而过的汴水与泗水,深知此处乃南北咽喉:“传令下去,沿河岸构筑堡垒,深挖壕沟,多铎若敢西窜,定让他有来无回!” 士兵们挥镐如雨,夯土声、号子声在河谷间回荡,短短数日便在徐州外围筑起三道防线,将西窜之路死死扼住。
而此时的南京城,却正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景象。四镇兵马接到清军北返的消息后,非但没有趁势追击,反倒如惊弓之鸟般纷纷南撤。黄得功的兵马沿着长江南岸向东退守,刘良佐的部众则裹挟着沿途百姓向徽州方向逃窜,高杰的残部更是一路烧杀抢掠,将南京外围的村镇搅得鸡犬不宁。
南京城外,曾经议论刘庆 “危言耸听” 的阁老们,此刻正忙着将家眷送往杭州、苏州避难,朝堂之上只剩下史可法等寥寥数人,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唯有扼腕长叹。江面上的官船络绎不绝,挂着 “急公”“漕运” 旗号的船只,实则满载着达官显贵的家眷与财物,顺流而下消失在烟波浩渺的江南水色中,只留下一座人心惶惶的空城。
五月底的运河水面,裹挟着残春的寒意泛起腥臊。多铎的大军终于姗姗来迟,船舰连绵数十里,却不复北上时的锐不可当。
不是他不愿疾行,实在是船舱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细软拖慢了行程 —— 那些从江南劫掠来的珍宝、绸缎与玉器,沉甸甸地压在船板上,连最精锐的八旗兵都忍不住时时掀开舱帘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