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稻花在床边坐下,西兰卡普围裙上的八角花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刘庆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背靠着冰凉的杉木板壁。
向稻花见状,狡黠地挑眉,银质耳坠晃出细碎的光:“哟,你都不记得事了,居然还知道男女有别,咯咯,看来你们读书人本性依旧啊。”
刘庆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红晕,讪笑道:“对不起,我真想不起来。”
“得嘞,不说这些啦。” 向稻花利落地起身,裙摆扫过墙角摆放的背篓,“我先给你把饭端来吧,昏迷了这么久,想来肚子早该唱空城计了。”
“饿?” 刘庆重复着这个字眼,眼神中满是迷茫。说出这个字时,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可话一出口,他又陷入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这个字,也不明白这个字背后的含义。
不多时,向稻花端着陶碗轻盈地转回来,碗里的粥还冒着袅袅热气,土家人靠山吃山,虽主食是水稻,但山中杂粮也常入膳。这碗粥,是用稻米混着杂粮熬制而成,再撒上些许从后山采摘的野葱,香气四溢。
刘庆盯着陶碗,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熟悉的灶台,又像是身着华服的人在宴会上推杯换盏,但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
“快吃呀,难道还等我喂你不成?” 向稻花半开玩笑地催促道,顺手将一根油亮的松木柴扔进火塘。火苗 “腾” 地窜起,映得她的脸庞红扑扑的,也将吊脚楼里照得更加温暖。
刘庆机械地接过碗,木勺碰撞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小口抿下热粥,暖意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驱散了几分身体的寒意。
向稻花蹲在火塘边拨弄着柴火,火苗照亮了她侧脸的绒毛,“你是要接着歇着,还是和我出去走走?我得去后山找点草料回来,给寨里的牛儿添食。”
刘庆犹豫片刻,挣扎着想要起身。向稻花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抓住向稻花的胳膊,触到的是蓝布短衫下温暖而结实的肌肤。
在向稻花的搀扶下,刘庆像初学走路的孩童般,在屋内慢慢挪动脚步。每走一步,都要努力寻找身体的平衡感,木楼板在脚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
终于,刘庆扶着雕花的木梯,一步一步往下挪。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家畜叫声,黄牛的哞鸣、山羊的咩叫,还有土家特有的矮脚鸡 “咯咯哒” 的啼声。
就在这时,刘庆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影像,他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抬起头,不确定道:“这是湘西?”
向稻花愣了一下,眼中满是疑惑,歪着头问道:“什么湘西?我们这是石砫宣抚司,秦老夫人是我们的土司。” 她带着对自己家乡的自豪。
刘庆皱紧了眉头,那一丝影像虽然模糊,却让他依稀记得了些什么。可这记忆仿佛被尘封在遥远的岁月里,他越想抓住,就越觉得自己遗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秦老夫人?” 他喃喃自语。
向稻花疑惑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对啊,你们汉人不是叫她秦国柱吗?”
“国柱。” 刘庆喃喃道,心中暗自叹息,只觉得自己仿佛还在一场荒诞的梦境中。什么国柱,什么石砫的,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印象,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
向稻花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你脑子确实是坏掉了。” 说着,她背上一个背篓。“我觉得你还是回房去吧,我得把牛羊拉到山上去放放。”
刘庆连忙说道:“我没事了,应该可以跟你一起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或许是想要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寻找一丝熟悉的感觉,又或许是本能地想要探索这未知的一切。
向稻花打开圈门,拉着牛走了出来。刘庆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们耕地还在用牛啊,怎么不用拖拉机?”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向稻花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们汉人不用牛耕地?你说什么鸡?什么鸡能耕地?我们的鸡只能下蛋,要么杀了吃肉啊。”
刘庆混沌的脑子中有了一丝清明,他苦笑着说道:“这什么和什么啊。” 可他的疑惑并未减少,反而愈发强烈。他奇怪地问道:“你们这里怎么没有电啊,还有这路怎么还这么差,还是泥路,国家没有修水泥路吗?”
向稻花比他还糊涂,脸上写满了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莫要把我想成没见过世面的人,我,我也去过成都府的,最多成都府就是多了些石板路罢了。”
向稻花说着说着杏眼圆睁,脸颊气得通红,银质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
刘庆一脸郁闷,嘴里小声嘟囔着:“成都都是新一线城市了,石板路,开玩笑吧。”
向稻花猛地将手中的牛绳扔向刘庆,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他脚边。
她气呼呼地叉着腰,怒声道:“哼,听不懂你说些什么,说的话怪怪的。” 说罢,转身去拉羊圈的门。
刘庆无奈地弯腰捡起牛绳,试着拉了拉老牛,可那老牛却纹丝不动,四蹄稳稳地扎根在地上。他皱着眉头嘟哝道:“这牛不走啊。”
向稻花熟练地将五只羊从圈里拉了出来,然后对着老牛大声吼道:“黑子,走!” 老牛 “哞” 的一声,好似极为不满这粗暴的命令,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向圈外走来,尾巴还不耐烦地甩了甩。
两人出了寨子,山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青草和牲畜粪便的气息。刘庆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城外的空气真好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中泛起阵阵疑惑。路边随处可见牲畜的粪便,雨后的小路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沾满泥巴的草鞋沉重无比。
一路上山,刘庆狼狈不堪。那头老黄牛似乎欺他是个生手,一会儿慢吞吞地踱步,一会儿又突然停下,低头啃食路边的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