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位于顶层的公寓,平日里更像一个设计卓越、功能齐全的指挥中心,而非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冷色调的装潢,线条利落的意大利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永恒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高级香氛和一丝不苟的清洁味道。负责日常打扫和整理的保姆,会在指定时间出现,像无声的幽灵般将一切恢复至最完美的秩序,然后悄然离开。
然而今晚,这片通常只用于商务会谈、深夜工作和偶尔留宿白晓荷的冷感空间,却罕见地飘起了一缕真实的、带着温度的食物香气。
开放式的厨房里,嵌入式冰箱、电磁炉、烤箱皆是顶级的德国品牌,光可鉴人,平日里更像是精致的摆设。但此刻,苏哲正站在灶台前。他换下了白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一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开衫和同色系休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但整个人笼罩在厨房区域暖黄色的灯光下,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与居家感。
白晓荷则坐在不远处的岛台旁的高脚椅上,手肘撑着台面,双手托腮,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哲忙碌。她今天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脸上未施粉黛,眼神里充满了对眼前景象的新奇与不可思议。
“你真的会做饭?”她忍不住再次确认,声音里带着惊叹。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里,厨房是属于保姆和厨师的地方。她的人生轨迹被清晰地划分为“读书”和“其他”,而“其他”中的大部分,尤其是烹饪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技能,早已被家里的服务人员包办,她连煮水饺应该冷水下锅还是热水下锅都分不清。
苏哲没有回头,正专注地用一把锋利的日本厨刀,将砧板上的西芹切成均匀的细段,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精准。听到白晓荷的话,他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嗯,会一点。”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没有炫耀,也没有谦卑。
“可是……这太让人惊讶了。”白晓荷歪着头,看着他将切好的西芹放入旁边的玻璃碗中,又开始处理洋葱,“我以为……你这样的,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的话语直白,带着她那个阶层女孩特有的、不谙世事的天真。
苏哲将洋葱切成均匀的薄片,手法熟练,显然不是生手。他一边操作,一边用那种平稳的、叙述事实的语调解释道:
“在斯坦福的时候,住在公寓里。有时候看书或者写论文到很晚,食堂已经关了,叫外卖也不总是方便,尤其是冬天。”他的声音在抽油烟机低沉的嗡鸣中显得有些遥远,“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能自己动手。最开始就是煮意面,煎个牛排或者三文鱼,弄个简单的沙拉。做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他的描述极其理性,将学习做饭的过程归结为“生存需求”和“重复实践”的自然结果,剥离了任何可能的情感色彩或生活情趣。仿佛那只是一项在特定环境下,为了维持机体运转而不得不掌握的、与操作金融模型无异的实用技能。
“那中餐呢?”白晓荷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她看着苏哲熟练地起锅烧油,将洋葱和西芹下锅翻炒,滋啦一声,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开放空间,“你还会做中餐?这可不是自己随便就能弄出来的吧?”
苏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用木铲翻炒着锅里的食材,侧脸在升腾的蒸汽中显得有些模糊。
“来帝都之后学的。”他回答,语气依旧平淡,“这边口味和国外不同,总在外面吃也未必合胃口。偶尔自己尝试做几次,看些食谱,也就会了几道简单的。”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一个常年在海外生活的人,回归故土后,为了更好地适应当地生活,学习几道家常菜,这完全符合他那种高效、务实的行为逻辑。他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契机,没有说起前女友黄亦玫,没有流露半分在厨房里可能曾有过的属于两个人的温馨。
很快,晚餐准备好了。并非多么复杂的宴席,只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一道香煎银鳕鱼配柠檬黄油汁,一道清炒时蔬,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菌菇鸡汤。摆盘算不上多么精美,但干净利落,色彩搭配和谐,放在苏哲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石材餐桌上,竟也显得相得益彰。
白晓荷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银鳕鱼。鱼肉外皮微焦,内里鲜嫩多汁,柠檬黄油的香气恰到好处地提升了鲜味,又不显油腻。
“好吃!”她由衷地赞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哲,“真的很好吃!比很多餐厅做得都不差!”
她又舀了一勺鸡汤,汤色清亮,味道鲜醇,带着菌菇特有的香气。“这个汤也好喝!”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苏哲的“隐藏技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哲坐在她对面,姿态优雅地用餐。对于她的赞美,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回应道:“合你口味就好。”没有过多的欣喜,也没有假意的谦虚,仿佛这只是一次成功的、达到预期效果的产品测试。
餐桌上,白晓荷兴奋地谈论着今天实验室的进展,又好奇地问了几个关于他留学时自己做饭的细节。苏哲耐心地回答着,话语简洁,但态度温和。他偶尔会给她夹菜,动作自然。
这顿饭,吃得温馨而平静。对白晓荷而言,这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种深刻的情感体验。她看到了苏哲超越财经杂志封面、超越演讲台光环的另一面——一个能够亲手创造温暖、能够照顾她、有着真实生活能力的男人。这极大地满足了她对理想伴侣的幻想,让她觉得这段关系更加踏实、更加亲密。
而对于苏哲,下厨做饭,或许如同他处理工作、进行投资一样,是解决问题、维持关系稳定、达到某种预期目标的一种方式。他精准地掌控着火候与调味,也精准地掌控着对话的方向与情感的流露。他将自己的过去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在这个精心构筑的“现在”里,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连厨房技能都点满的完美男友。
晚餐结束,碗筷被放入洗碗机,厨房很快恢复了光洁如新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半个小时的烟火气只是一场幻觉。保姆明天早上会来处理好一切细节。
白晓荷心满意足地靠在客厅巨大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永恒的夜景,感觉这个平日里略显冰冷的公寓,因为一顿由苏哲亲手烹制的晚餐,而变得真正温暖起来,有了“家”的核心。
苏哲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浏览着最新的财经资讯。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疏离。
食物的香气渐渐散去,公寓里重新被那种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宁静所填充。对于白晓荷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惊喜和感动的夜晚,她发现了男友身上又一个迷人的闪光点。而对于苏哲而言,这或许只是他庞大而有序的生活系统中,一个按计划执行、并且取得良好反馈的日常模块。他熟练地运用着包括厨艺在内的各项技能,维系着一段符合期望的恋情,至于那些技能背后是否承载过别的记忆,于他而言,似乎并不重要,也无需提起。在这个夜晚,他再次成功地将“现在”与“过去”清晰割裂,只留下白晓荷所看到、所感受到的,那个完美的、无所不能的苏哲。
这时,主卧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哲闻声望去,那一刻,他愣住了。
白晓荷穿着一身浅米色的真丝睡裙,款式保守,及膝长袖,但柔软的布料依旧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女性柔美的身体线条。她刚沐浴完,带着一身蒸腾的、湿润的水汽走出来。头发用一块白色的干发巾包裹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脸颊被热水熏得泛着自然的红晕,像初春枝头最淡的那一抹桃花色。
白晓荷的外表,确实不如黄亦玫那般,带着攻击性的、令人过目难忘的明媚与艳丽。黄亦玫的美是盛夏的玫瑰,恣意张扬,带着刺,也带着灼人的温度。而白晓荷的美,是秋日静默的桂花,需要靠近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能嗅到那缕幽微的、沁人心脾的芬芳。她的五官清秀端正,皮肤白皙细腻,是那种书香门第浸润出来的、毫无攻击性的温婉。
此刻,卸去了白日里精致的淡妆,她显得格外干净、柔软,甚至带着一丝不设防的稚气。水珠顺着她的小腿线条,悄悄滑落,没入地毯。她看到站在客厅里的苏哲,显然也微微一惊,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赧的笑容。
苏哲径直走向客用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肌肉渐渐放松,他迅速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用力擦干身体,仿佛要擦掉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他换上舒适的深色家居服,回到客厅。
白晓荷已经取下了干发巾,长发微湿,披散在肩头。她正坐在客厅那张宽大的灰色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封面上是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柔和的落地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边,她蜷坐在那里的姿态,像一只温顺的猫。
这幅画面,安宁,美好,符合一切关于“理想伴侣”的想象。
苏哲走过去,没有言语,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白晓荷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带着询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眼神,而是直接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动作,不含太多温存的铺垫,更像是一种宣告和占有。白晓荷的脸颊贴着他胸膛的棉质布料,能感受到其下坚实而温热的肌肉,以及平稳的心跳。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清冽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他本身那种干燥的、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心跳加速,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面部。
“苏哲……”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细微。
他没有回应,只是收紧了手臂,低下头,下颌轻轻蹭着她微湿的发顶。他的另一只手,开始在她手臂上缓慢地、带有探索意味地摩挲。真丝睡裙的布料光滑冰凉,但其下身体的温度却透过布料传递到他的掌心。
白晓荷感到一阵战栗,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侧,作为一个微弱的回应。
苏哲俯身,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白晓荷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书本从她膝上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无人理会。
他抱着她,稳步走向主卧室。他的步伐稳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卧室的灯光没有开,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流淌进来,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斑。
他将她放在宽大的床上,床垫因为承受重量而微微下陷。他随之覆了上来,阴影笼罩住她。在朦胧的光线里,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明,像黑暗中锁定猎物的鹰。
白晓荷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和温度,以及那逐渐变得炽热的呼吸。她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苏哲的吻落了下来,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睛,最后才覆上她的嘴唇。这个吻并不温柔,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意味,技巧娴熟,却似乎缺少了一点投入灵魂的炽热。他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睡裙的系带,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白晓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强迫自己放松。她回应着他的吻,双手无措地抓着他背后的衣物布料。
苏哲动作放缓了一些,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引导和抚慰。他的唇舌和指尖,像最精准的仪器,探索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疆域。
白晓荷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当最后的屏障被褪去,白晓荷酥麻而空虚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升起,驱使着她本能地向他贴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破碎的呻吟无法抑制地从唇边溢出。她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迷失的小船,只能紧紧攀附着身上这个男人,他是她唯一的浮木。在情欲的迷雾中,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的脸。
但她来不及深思,又一波更强烈的感官浪潮将她席卷而去。她闭上眼,彻底沉沦在这具肉身所带来的、暂时忘却一切的迷醉之中。
对于苏哲而言,这更像是一场生理需求的释放和一种权力感的确认。
至于情感……他或许会在这一刻,短暂地放任自己沉溺于肉体的欢愉,不去思考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或许,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个属于盛夏清华园的、明媚而叛逆的影子会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仿佛要将那影子彻底驱散。
当一切归于平静。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尚未平复的喘息声。苏哲从她身上翻下,躺在一边。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暧昧而黏稠的气息。
白晓荷蜷缩着身体,背对着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重组过。
苏哲静躺了片刻,呼吸逐渐平稳。他起身,没有看白晓荷,径直走向卧室内的浴室。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白晓荷听着那水声,拉起滑落肩头的薄被,盖住自己。被子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刚才疯狂的余温。
他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湿冷的水汽。他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站在床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对她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疏离:“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我还有早会。”
说完,他便走向衣帽间,似乎是去拿更换的衣物。
白晓荷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一栋独栋别墅宽敞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栋房子并非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雅致与不经意的优雅。墙上挂着水墨真迹,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中外文书籍,一架斯坦威三角钢琴静立在客厅一角,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品味。
白晓荷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粉色羊绒家居服,蜷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天鹅绒靠垫。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花果茶,但她显然无心品尝。她的目光有些游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靠垫的流苏,那纠结的模样,与她平日里在实验室里那种笃定和专注判若两人。
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开放式厨房走来。她年过五十,气质温婉,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了从容与智慧的风韵。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改良旗袍,外搭一件薄开衫,步履轻盈。
“晓荷,尝尝这个蜜瓜,很甜。”母亲将水果盘放在女儿面前,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眉宇间那抹罕见的愁绪。“怎么了?我们的生物学博士今天不去跟她的显微镜约会,倒在这里发起呆了?课题遇到难题了?”
白晓荷抬起头,嘴唇微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妈……不是实验的事。”
母亲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那是什么事,能让我们家的小太阳都犯愁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白儒尔先生走了出来。他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身的藏蓝色 polo 衫和卡其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锐利而通透,既有学者的儒雅,又有商人的精明。他刚结束一个越洋电话会议,脸上还带着一丝思考的余韵。
“什么难题?说出来,爸爸给你分析分析。”白儒尔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女儿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依旧挺拔。
白晓荷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带着点罕见的羞涩和郑重:
“爸,妈……是关于苏哲的。”
夫妇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自从女儿和苏哲开始交往,他们能感觉到女儿的变化,那种沉浸在恋爱中特有的光彩,以及此刻显而易见的忐忑。
“我想知道……该怎么对他好。”白晓荷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才能让他也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开心的。”
这番话她说得诚恳又带点卑微,完全不像那个在学术上自信满满、在家境上从不自卑的白家千金。母亲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而白儒尔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傻孩子,”母亲柔声道,“感情里没有‘配不配’,只有‘合不合适’,‘开不开心’。你能这么想,愿意去思考如何对他好,这本身就已经很好了。”
白儒尔接口道,语气带着商人的直接和父亲的慈爱:“晓荷,你有这个心,非常好。苏哲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他的背景、经历、眼界,都决定了他所处的世界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与我们身边很多人不同。想要和他建立一段稳定、良好的关系,确实需要一些智慧和策略。这不像做实验,变量可控,但某种程度上,也讲究方法。”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极大的兴趣和准备认真探讨的架势:“来,跟爸爸妈妈详细说说,你具体在哪些方面感到困惑?或者,你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哪些努力,效果如何?”
白晓荷得到鼓励,思路也清晰起来,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我平时会关心他吃饭没有,提醒他不要太累。他工作忙,我们见面不多,我就尽量在他有空的时候陪他。他说话的时候,我都认真听……但是,我总觉得这些好像很普通,是任何一个女朋友都会做的。而且,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总是很客气,很有礼貌。”
母亲听完,微微笑了。作为一位研究心理学的教授,同时也作为一个经历了几十年婚姻的女人,她深知与苏哲这类男性相处的微妙之处。
“晓荷,你做的这些基础关怀很重要,是感情的基石。但对于苏哲来说,可能还不够。”母亲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从小在母亲陈女士那种极度强势和精英化的培养下长大,华尔街的经历又让他习惯了高效、直接甚至略带冷酷的交往方式。他身边从不缺少生活上的照顾和专业上的助手。他缺乏的,或许不是‘照顾’,而是‘理解’和‘共鸣’,是一种能触及他内心真实需求的、更高级的情感互动。”
她拿起一块蜜瓜递给女儿,继续说道:
“首先,是深度的共情与精神支持。不要只停留在‘累不累’、‘吃饭没’这类表面关怀。你要尝试去理解他工作的本质,他面临的挑战是什么。哲略资本做的是决策,每一个决策背后可能都关乎巨额资金的流向和无数企业的命运。他压力大的时候,需要的可能不是一个嘘寒问暖的人,而是一个能让他短暂放松、或者能理解他压力来源的‘安全港湾’。你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些金融领域的基础知识,不需要你精通,但至少在他偶尔提及某些术语或困境时,你能听懂,并能给出一个理解的眼神,或者说一句‘这确实很难,但你一定能处理好’。这种精神层面的认同,远比一杯温水更有力量。”
白晓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记笔记。
母亲温和地按住她的手:“别记,用心听。其次,是尊重他的边界感。苏哲这类人,时间观念极强,且极其注重个人空间。你不能像小女孩谈恋爱那样,要求他随时报备、时刻陪伴。你要展现出你的独立性。你有你的博士课题,有你的学术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种魅力。当他忙于工作时,你也在你的领域里深耕,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比粘人的依赖更能赢得他的尊重。联系他,可以在他可能休息的间隙,发一条简短而有趣的讯息,分享一个你实验室的趣事,或者一幅让你心动的艺术作品,而不是连环追问‘你在干嘛’、‘想我了吗’。让他感觉到,你的世界很丰富,你的爱是给予,而不是索取。”
“第三,营造舒适感而非制造麻烦。”母亲强调,“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对‘麻烦’的耐受度很低。你要尽量避免情绪化的争吵、无理的试探。如果遇到问题,尽量用理性、平和的方式沟通。在一起的时候,精心安排一些能让他真正放松的活动。比如,他知道你母亲是清华教授,家学渊源,或许你可以邀请他参加一些不那么功利的小型学术沙龙、古典音乐会,或者只是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一起读读书,聊一聊彼此领域里有趣的前沿发现。你要打造的,是一个他想到你、和你在一起时,会觉得‘舒适、宁静、有价值’的感觉。这比刻意的浪漫更能留住他。”
白晓荷的眼睛亮了起来,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思维的某个枷锁。她之前确实只想到了“女朋友该做的事”,却忽略了苏哲作为一个独特个体的深层需求。
白儒尔赞许地看了妻子一眼,接着她的话头,从更宏观和现实的角度补充。他的视角,更偏向于男人之间的理解和商业上的联盟思维。
“晓荷,你妈妈说得非常对,是从情感和相处细节上入手。爸爸再从几个方面给你补充一下,你可以理解为……嗯,更战略性的思考。”白儒尔幽默地眨了眨眼,缓和了一下过于严肃的气氛。
“第一,展现你的家族能量与‘自己人’意识。”白儒尔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我们白家,不是暴发户,是书香门第叠加商业成功,这种背景在苏哲和他母亲眼里,是有分量的。你不必炫耀,但要在不经意间让他感受到。比如,你可以通过我,或者你妈妈的人脉,了解到一些对他事业可能有益的非机密信息,或者引荐一些对他有价值的人脉——当然是恰到好处、不露痕迹的。让他意识到,和你在一起,不仅是得到一个女朋友,更是获得了白家整个资源网络的支持。这种支持,是真诚的,是‘自己人’才会有的。你要让他习惯并依赖这种‘自己人’的感觉。”
他喝了口茶,继续分析:
“第二,与他母亲建立良好关系,这是关键战役。陈月琴女士是苏哲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物,她对苏哲的影响力是决定性的。你要让她喜欢你,至少不排斥你。如何做?不是去讨好,而是去‘契合’。她培养苏哲绅士、精英,你就展现出你大家闺秀的教养和见识。她重视事业,你就让她看到你的学术潜力和未来价值。有机会去美国,可以代苏哲去拜访她,送上精心挑选但不夸张的礼物——最好是具有中国文化特色、有品味的东西,比如一块好的砚台,或者一本绝版的线装书,这既能体现你的心意,也彰显了你的家族底蕴。你要让她觉得,你是能‘配得上’她儿子,并且能对她儿子未来有助益的人选,而不是一个来‘抢夺’她儿子情感的威胁。”
白晓荷听得有些紧张,感觉像是在下一盘大棋。
白儒尔看出了女儿的紧张,笑道:“别怕,这不是让你去勾心斗角,而是让你展现真实的、优秀的自己,只是更有的放矢。第三点,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找到共同的长远目标,并成为他愿景的一部分。苏哲回国,创立哲略资本,设立奖学金,推动中美金融合作和文化交流,这背后有他超越纯粹商业的利益诉求,可能包含了对自身身份的探寻,或者一种家国情怀。你要去理解并认同他的这种宏大叙事。”
他身体前倾,目光炯炯:“你可以和他探讨,你的生物学研究,未来在生命科学领域,如何与他的资本力量结合,去推动一些有意义的项目?或者,在传播文化方面,你是否能利用你在水木的背景和资源,给他提供一些独特的视角和帮助?你要让他看到,你不仅是他的恋人,未来更可以是他事业上的同行者、他构建其商业帝国和社会理想蓝图上的重要伙伴。这种基于共同价值和长远目标的绑定,远比儿女情长更牢固。”
父母的一席话,如同拨云见日,让白晓荷豁然开朗。她之前的困惑在于,她用的是普通女孩恋爱的方式,去对待一个极其不普通的对象。父母的分析,让她明白了,对苏哲好,需要的是更高级的情感智慧、更深刻的价值认同和更长远的战略眼光。
“我明白了……”白晓荷喃喃道,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坚定,“不是去刻意讨好,而是要去真正地理解他,支持他,并且让自己成为一个能与他并肩站立的人。关心要关心到点子上,支持要支持到核心处。还要……赢得他妈妈的认可。”
“总结得很好。”母亲欣慰地笑了,“爱一个人,尤其是像苏哲这样复杂而优秀的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成就一个更好的自己,同时为他提供一个无法替代的情感与价值港湾。”
白儒尔最后补充道,语气变得格外深沉:“晓荷,记住,所有的策略和技巧,都必须建立在真诚的基础上。苏哲那样的人,阅人无数,任何虚伪和算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们教你这些,是让你用更聪明、更有效的方式去表达你的真诚,去经营这段关系,而不是让你去玩弄心计。最终,能打动他的,只能是你这个人本身——你的善良、你的聪慧、你的独立,以及你毫无保留的、纯粹的爱意。”
阳光渐渐西斜,客厅里弥漫着温馨和智慧的气息。这场家庭会议,与其说是“请教如何对男朋友好”,不如说是一次关于情感、人性和社会规则的深入教学。白晓荷感到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洗礼,她不仅对如何与苏哲相处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对自己、对未来的关系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心中充满了力量。
“爸,妈,谢谢你们。”她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明朗而自信的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要去经营的,不仅仅是一段恋爱,更是一场关于未来、关于共同成长的宏大叙事。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如何用最恰当、最深刻的方式,对她爱的那个男人——苏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