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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一块浸润了温水的巨大海绵,缓缓吸走了魔都天际最后一抹亮色。形。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二个年头。七百多个日夜,足够让激情的火花渐趋平稳,也足够让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无论是美好的还是复杂的,慢慢浮出水面。

在方协文出租屋里,方协文系着一条略显陈旧的格纹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那是黄亦玫某次逛家居买手店时,一时兴起买下的昂贵物件,与方协文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质t恤格格不入。他动作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油烟机低声轰鸣,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他专注的侧脸在灶台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黄亦玫静静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目光穿过并不算远的距离,落在方协文身上。他微微蹙眉尝汤的咸淡,他小心翼翼地将焯好的青菜摆盘,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抬手用袖子随意擦去……这些细节,在这两年里,她看过无数次。每一次,心底都会泛起一种混合着安心、感激,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的复杂情绪。

他太好了。好得几乎挑不出错处。勤快,体贴,将她生活里一切琐碎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她因苏哲而变得千疮百孔的情感世界里,一寸一寸地填补,用那种细密、踏实、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温柔,编织成一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安全网。

此刻,看着厨房里这个因为一顿家常便饭而忙碌、出身寒微却努力向上的男人,黄亦玫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决心。室内的暖光,方协文能给予的安稳,是她疲惫受伤后找到的避风港,也是母亲吴月江最大的期盼。

母亲那句“玫瑰,找个靠谱的人,定下来吧,妈才能放心”的话,像紧箍咒一样,时常在她耳边回响。她不能再漂泊了,无论是情感上,还是为了让母亲安心。

饭菜上桌,简单的三菜一汤,色香味却恰到好处。方协文解下围裙,脸上带着满足的、微微有些腼腆的笑容:“快尝尝,今天这鱼蒸得火候刚好。”

黄亦玫拿起筷子,却没有立刻夹菜。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看着方协文。

“协文,”她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结婚吧。”

“哐当——”

方协文手里的汤勺掉在了瓷碗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他整个人仿佛被定身法定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愕,以及……慌乱。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黄亦玫,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亦玫……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黄亦玫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目光沉静如水。

方协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躲开了她的注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桌布的流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餐厅里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终于,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沉重的、带着痛楚和自责的表情。

“不行……亦玫,这不行。”他摇着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挣扎,“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创业刚有点起色,公司下一步的资金还没着落……我……我连个体面的婚房都准备不起,更别说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了。”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黄亦玫放在桌上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像被电击般缩了回去,仿佛觉得自己不配。

“你值得最好的,亦玫。”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近乎卑微的爱意和痛苦,“你应该住在更大的房子里,穿最漂亮的婚纱,有最梦幻的婚礼,被所有人羡慕……而不是跟着我,受委屈。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番话,情真意切,逻辑缜密。他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度弱势的位置,一个因为“爱”而不敢“占有”的深情角色。他精准地戳中了黄亦玫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对“委屈”的敏感,以及对方协文这种“处处为她着想”的感动。

黄亦玫看着他眼神里的挣扎,看着他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够格,害怕被拒绝,害怕承担婚姻可能带来的更多责任和压力。

他的传统,他的老实,他此刻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的人生剧本,是可控的,是能够被她理解和把握的。

“我不觉得委屈。”黄亦玫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方协文营造出的悲情氛围,“协文,我要的从来不是大房子和梦幻婚礼。那些东西,我曾经以为很重要,后来发现,不过是锦上添花。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一个能让我心里踏实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而坚定:“这里就很好。有你在的地方,就很好。至于婚礼,简单一点没关系,甚至不办都可以。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方协文彻底愣住了。他预想了她可能会失望,可能会生气,可能会劝说,唯独没有预想到如此清晰、如此坚定的回应。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宣告。宣告她的选择,宣告她对他所能提供的“安稳”的认可和需要。

这一刻,方协文脸上那些刻意营造的沉重、痛苦和挣扎,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从心底最深处轰然涌上,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的眼睛猛地亮了,像是沉寂多年的死火山骤然喷发出炽热的岩浆,那光芒灼热而真实,驱散了所有阴霾和算计。

“亦玫……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什么都不在乎?”他声音颤抖着,一连串地问,仿佛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幸运。

“真的。”黄亦玫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纯粹到极致的喜悦。

“啊——!”

方协文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他完全顾不上了。他像一个得到了最渴望礼物的孩子,脸上绽放出毫无阴霾的、灿烂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甚至让他平凡的面容都变得光彩夺目。

他几步冲到黄亦玫面前,因为激动,脚步都有些踉跄。然后,在黄亦玫带着笑意的惊呼声中,他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像个失控的陀螺,在并不算宽敞的餐厅里,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起来。

“亦玫要嫁给我了!亦玫要嫁给我了!”他一边转,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自抑的激动和幸福,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我好高兴!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黄亦玫被他转得头晕目眩,不得不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的脸颊贴着他因为激动而发烫的脖颈,能感受到他脉搏有力的跳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油烟味和自己家里沐浴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这种陌生的、带着强烈冲击力的男性气息和这近乎失控的喜悦,与她熟悉的、那个总是克制、谨慎、甚至有些卑微的方协文截然不同。

在这一刻,她仿佛才触摸到了这个男人内心最真实、最炽热的部分。那被生活的重压和出身的自卑长久封印着的,属于一个普通男人最原始、最直白的爱意和狂喜。

天花板的灯在旋转中模糊成一片光晕,窗外的霓虹化作了流动的彩带。在这眩晕与喧闹中,黄亦玫的心却奇异地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任由他抱着自己旋转,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过往的伤痛、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都在这疯狂的旋转中甩出去。

她知道,这或许不是她少女时代幻想过的、那种建立在平等灵魂对话基础上的、理想主义的婚姻。这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她的疲惫,母亲的期望,她对安稳的渴望,以及方协文将她视为全部世界的爱。

方协文是尘埃里开出的花,或许不够名贵,却顽强地、努力地向着她这缕曾经照进他灰暗生命里的阳光绽放。而她,这朵曾经追寻过太阳(苏哲)的玫瑰,在经历了灼伤和风雨后,也终于愿意低下头,欣赏并栖息在这片看似平凡,却足以滋养她的土壤之上。

旋转渐渐慢了下来。方协文终于力竭,却依旧紧紧抱着她,不肯松开。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颤抖的余韵和无比的郑重:“亦玫,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我发誓。”

黄亦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激动过度的孩子。

“嗯,我知道。”

她的回答很轻,落在寂静下来的空气里,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复杂而悠长。在这一刻,在这被紧紧拥抱的眩晕里,她感受到了一种踏实的、被她亲手抓住的“幸福”。

水木园的老房子里,带着书卷气的陈旧安宁被一种无声的紧绷感取代。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客厅的旧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方块,却照不亮黄振华眉宇间凝聚的阴云。他坐在那张父亲黄剑知坐了十几年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仿佛想从中汲取某种支撑的力量,或是按捺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他的对面,坐着黄亦玫和方协文。方协文微微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但明显质感一般的衬衫,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却更衬得他身形单薄,气质拘谨。而黄亦玫,则挨着他坐着,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坚定的神色,一只手看似无意地搭在方协文的手背上,是一个无声的维护姿态。

吴月江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脸上带着欣慰而又有些疲惫的笑意,眼神在儿子和女儿、未来女婿之间逡巡,试图缓和气氛:“振华,你看,协文玫瑰这事儿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协文是个踏实孩子,对玫瑰也好……”

“妈!”黄振华打断了母亲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郁。他的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第一次,毫无掩饰地、彻底地剖视着方协文,从他那双带着讨好和不安的眼睛,到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边,再到他脚上那双擦得锃亮却皮质廉价的皮鞋。

这目光,让方协文如坐针毡,下意识地想蜷缩,却被黄亦玫在底下轻轻按住了手。

“哥,”黄亦玫开口,声音清晰,“我和协文,决定结婚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里的尘埃都停止了飞舞。

黄振华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靠向椅背,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又带着无尽悲凉的弧度。他的视线从方协文身上移开,落在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明媚娇艳如同最名贵玫瑰的脸庞上。他的妹妹,黄亦玫,那个在水木园里被捧着长大,在夏美学院里才华横溢,在国际策展舞台上初露锋芒,敢爱敢恨、鲜活灵动的黄亦玫……现在,就这么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坦然,告诉他,她要嫁给身边这个……这个男人。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他心里轰然炸响,激起惊涛骇浪。他甚至能闻到那想象中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他不是势利眼。作为水木大学的高材生,如今在建筑设计院独当一面的精英,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尊重努力,欣赏才华。如果妹妹爱上的是一个同样才华横溢却家境清寒的艺术家,一个志存高远却暂时困顿的青年学者,他或许会担忧,但绝不会如此愤怒和失望。因为那样的人,灵魂里有火种,生命中有向上的张力,与玫瑰的精神世界是匹配的。

但方协文是什么?

他看到的,是一个被生活重压磨平了所有棱角,眼里只剩下小心翼翼和计算得失的男人。一个靠着“踏实”、“听话”、“会照顾人”这些看似美德,实则缺乏核心竞争力和生命激情的男人。他就像一块被岁月冲刷得圆滑无比的鹅卵石,安静地躺在河底,安全,却也永远失去了改变河道的能力和勇气。

黄振华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哲的身影。那个男人,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眼神锐利,谈笑间运作着亿万的资本。他带妹妹去听纽约爱乐乐团的演出,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讨论存在主义,在某个私人岛屿上看星空……苏哲的世界,是广阔的,是充满挑战和无限可能的。即使他最终因为家庭的压力放弃了玫瑰,给妹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但黄振华不得不承认,苏哲本身,是配得上玫瑰的璀璨与热烈的。他们是同一水平线上的对手,他们的爱恨纠葛,虽然痛苦,却也壮丽。

而方协文呢?

他能带给玫瑰什么?是算计着柴米油盐的琐碎?是守着那份朝不保夕的小创业公司的焦虑?是回到那个充斥着麻将声、弥漫着市井气息的老家时的尴尬?他甚至连一场像样的、配得上玫玫身份的婚礼都可能给不起!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眼前的温饱和那点可怜的“安稳”。而玫瑰,本该是翱翔在天际的鹰,如今却要心甘情愿地钻进这个用“体贴”编织的、低矮的笼子里!

“结婚?”黄振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玫瑰,你想清楚了?你真的了解……你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妹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犹豫,一丝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痕迹,或者哪怕是一丝对未来的迷茫。但他只看到了平静,一种经历了大风大浪后,刻意寻求避风港的、带着疲惫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狂热都更让他心痛。

“哥,我很清楚。”黄亦玫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协文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很踏实。这就够了。”

“对你好?”黄振华几乎要冷笑出声,他强忍着,额角的青筋却微微跳动,“什么样的‘好’?是给你做饭洗衣服的好?是随叫随到、言听计从的好?玫玫,你需要的不是一个保姆,一个生活助理!你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策展人!你的精神世界呢?你的那些追求和梦想呢?他能跟你讨论蒙德里安的构图吗?能理解你策划一场展览背后的文化诉求吗?能在你遇到事业瓶颈时,给你建设性的意见甚至资源支持吗?”

他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箭矢,射向对面两人。方协文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泛起被戳中痛处的、羞愧的红晕,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黄振华说的,全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振华!”吴月江忍不住出声制止,带着哀求的语气,“你怎么说话呢!协文是老实孩子,对玫瑰真心实意比什么都强!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当饭吃吗?玫瑰以前就是太飘着了,现在能定下来,比什么都好!”

黄振华猛地转向母亲,情绪有些失控,“妈!您难道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就是围着锅台转,就是听这个男人跟她汇报今天买菜省了多少钱,公司这个月又赚了多少辛苦钱吗?她那身才华呢?就白白浪费在这种琐碎里?”

他又看向黄亦玫,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玫瑰,你告诉我,你跟他在一块,除了感觉到‘被照顾’,除了所谓的‘踏实’,你们有灵魂的共鸣吗?有思想的碰撞吗?你快乐吗?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充盈的快乐,还是仅仅只是……不难受?”

黄亦玫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哥哥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触及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不愿面对的、细密的失落。和方协文在一起,安全,舒适,像穿着一双柔软的旧拖鞋。但确实,缺少了那种让她心跳加速、眼睛发亮的智力上的愉悦和精神上的引领。她常常需要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刻意迁就他的知识盲区,将那些澎湃的思绪简化成他能理解的语言。

可是……她抬起眼,看着身边这个因为被贬低而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的男人,看着他眼神里的卑微和努力维持的尊严,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同病相怜的感觉涌了上来。

“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说的那些,我都经历过了。”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累了,振华。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要那种跌宕起伏、一切不可控的生活。我现在就想要协文能给我的这种安稳。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话,我现在才真正懂了。”

她紧紧握住方协文的手,仿佛要从那略显粗糙的掌心里汲取力量:“他能给我一个家,一个永远不用担心会突然失去的家。这就够了。”

“家?”黄振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书香气的客厅,又看向窗外水木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那是他们从小生长的环境,是精神贵族的摇篮。他难以想象,妹妹即将走入的,会是怎样一个截然不同的“家”。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玫瑰的光芒在日复一日的平庸中被逐渐磨灭,她的灵气被柴米油盐浸染得迟钝,她可能会因为方协文跟不上她的思路而渐渐沉默,可能会因为圈子的不同而与过去的朋友疏远,可能会在某个深夜,对着窗外陌生的、不属于她的霓虹,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后悔……

而那坨“牛粪”,他甚至无法为妹妹提供真正优渥的物质生活,让她至少能在物质上得到补偿。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无力感像潮水般将黄振华淹没。他看着妹妹那双曾经闪烁着不羁和热情,如今却写满了“认命”和“疲惫”的眼睛,所有激烈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还能说什么?她已经不是那个会被哥哥几句话就激得跳起来反驳的小女孩了。她用自己的伤痛,筑起了一道高墙,固执地选择了她认为安全的堡垒。

他颓然地挥了挥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变得沙哑而疲惫:“好,好……你长大了,你自己的路,自己选。既然你觉得这是你要的‘幸福’,我……无话可说。”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声音并不响,却像一道沉重的闸门,将他所有的担忧、愤怒、失望和心痛,都隔绝在了那扇门后。

客厅里,只剩下如释重负的吴月江轻声安慰方协文的声音,以及黄亦玫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哥哥是为她好,但她已经回不了头了。这朵众人眼中娇艳的鲜花,义无反顾地,决定投向那片她自认为可以滋养她的土壤,哪怕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桩婚事,在黄振华心里,成了明珠暗投的具象化,成了他对于现实无力扭转的、最深沉的叹息。他仿佛已经预见了那并不乐观的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疼爱的妹妹,一步步走向那个他无法认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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