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命令下达时，队伍里压抑的抱怨声比来时大了数倍，几乎不再掩饰。
“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脚底板都要裂开了……”
“午饭都没吃啊！一下课就被拉出来，现在天都要黑了！”
“回去肯定七八点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哪是陶冶情操，这是要命啊！”
抱怨声此起彼伏，队伍前进的速度比来时更加缓慢，几乎是在地上拖行。
很多人干脆蹲在路边，任凭老师和班长怎么催促都不肯起来。
深秋的傍晚，气温下降得很快，寒意夹杂着饥饿和疲劳，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
付校长的车再次开了回来，高音喇叭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鼓舞”，只剩下严厉的呵斥：
“都给我站起来！加快速度！像什么样子！这点苦都吃不了？”
“各班班主任！管好自己班的队伍！落后的班级扣分处理！”
“谁再蹲着不走，明天全校检讨！记过处分！”
班主任们也急了，纷纷从电瓶车上下来，连推带拽地驱赶自己班的学生。
老熙在我们班队伍旁边来回走动，声音沙哑地喊着：“都起来！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想想红军两万五千里！我们这才哪到哪？”
黄永强有气无力地回嘴：“熙老师……红军……红军他吃饭啊……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就你话多！”老熙瞪了他一眼，又去拉另一个蹲在地上的冯静，“快起来！真想挨处分啊？”
张博一边被肖骁架着往前挪，一边哀嚎：“处分就处分吧……给我口吃的就行……我现在能啃下一头牛……”
唐欣悦靠着我，脸色有些发白，低声说：“乖乖，我有点晕，饿的。”
我赶紧扶住她，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偷偷藏下的最后一块糖，悄悄塞进她手里：“快，先垫一口。”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迅速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
整个返程的队伍，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压抑的愤怒。
校领导在车里的呵斥、班主任在路边的催促、学生们的抱怨和哀嚎，交织在渐浓的暮色里。
暮色渐沉，寒风让返程的队伍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秩序，变成了一群在绝望边缘挣扎的散兵游勇。
抱怨声已经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呻吟，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像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看到实在走不动的学生越来越多，甚至有女生因为低血糖和体力不支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各班班主任也终于无法再硬着心肠仅仅用喇叭催促。
他们开始做出妥协，纷纷将自己的电瓶车后座利用起来。
“实在走不动的，上来一个！轮流坐！” 老熙停下车，朝着我们班队伍后面喊了一嗓。
几个体力消耗到极限的女生被同学搀扶着坐了上去。
其他班的老师也纷纷效仿，摩托车、电瓶车的后座上，载上了一两个几乎虚脱的学生，缓慢地行驶在队伍旁边。
这微小的善意，在冰冷的夜色和疲惫的海洋里，像一点点萤火，微弱，却真实的温暖着人心。
我和唐欣悦还勉强能支撑，相互搀扶着，混在缓慢蠕动的人群里，一步一步往前捱。
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但步伐也越来越沉，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我身上。
我的腿也像灌满了铅，每抬一次都酸痛难忍。
走到一个上坡路段时，我感觉肺部火辣辣的，眼前阵阵发黑，终于也到了极限。
我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几乎要跪倒在地。
“小钰，还行不行？” 走在我旁边的张浩宇察觉到我的异常，停下脚步，一把扶住我。
我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地往前一趴，将上半身的重量完全靠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
张浩宇也没多说，闷哼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背半拖地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浩宇……谢了……” 我趴在他背上，气若游丝地说。
“少说话，省点力气。” 张浩宇喘着粗气回应，脚步也有些踉跄，但依然稳稳地托着我。
唐欣悦跟在一旁，看着我们俩这“狼狈为奸”的样子，又想笑又心疼。
她伸出手，在我另一边虚扶着，没好气地小声说：“让你逞能……刚还拖着我走？”
我闭着眼，把脸埋在浩宇的校服上，无力地点点头。
浩宇侧过头，喘着气开玩笑：“悦姐……下次……下次再有这种‘好事’，记得……提前给小钰……我这老腰……快断了……”
唐欣悦轻轻拍了他一下：“就你话多！看路！”
就在我们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在夜色和疲惫中苦苦挣扎，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前方道路突然出现了转机。
几束明亮的车灯刺破黑暗，由远及近，最后在我们队伍前方不远处缓缓停下——是四辆临时调来的大巴车！
“车！有大巴车！”
“是来接我们的吗？”
“终于得救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绝望的气氛被一股强烈的希望冲散，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朝着车灯的方向涌去。
付校长的车迅速开到大巴车前停下，他拿着喇叭站上车顶，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骚动的人群：“安静！都安静！听我安排！”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渴望。
“同学们坚持了一路，辛苦了！考虑到实际情况，学校临时协调了车辆！”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让一半人欣喜若狂，让另一半人如坠冰窟的安排：“实在走不动的女同学，可以优先上车！”
“男同学，不管走不走得动，一律继续步行返校！我会全程陪着你们，走回学校！”
“啊？凭什么啊！”
“男生就不是人了吗？”
“我们也走不动了啊！”
男生队伍里抱怨和不满声四起。
而女生们则松了口气，纷纷朝着大巴车走去。
然而，问题很快出现了。
大巴车数量有限，蜂拥而上的女生远远超过了座位数，车门口挤作一团，场面有些失控。
付校长见状，眉头紧锁，再次拿起喇叭，语气严厉地喊道：“注意秩序！不要挤！一个班只能上去10个人！最多10个！不然坐不下！”
“其他女同学也继续坚持一下！各班班长和班主任，立刻组织一下，确定上车名单！快！”
“其他人原地休息几分钟，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