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黑色的SUV如同挣脱束缚的猎豹,撕裂沉沉的夜色,朝着城西方向疾驰。林深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根根凸起。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却无法吸引他丝毫的注意力。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废弃仓库的名字上——第三纺织厂。
导航屏幕上,目的地被精准标注,路线清晰。可林深的大脑里,却仿佛有另一张更为古老、更为模糊的地图在缓缓展开。
越是靠近城西工业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就越是强烈。
不该是这样的。他理智上很清楚,自己从未踏足过这片早已没落的区域。残破的厂房,锈蚀的管道,荒草丛生的空地……这一切本该是全然陌生的。
可是……
当车子拐过一个岔路口,看到那条隐在阴影里的、通往更深处的小径时,他的脚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轻点了一下刹车。
走这边。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导航发出机械的提示音:“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
“闭嘴!”林深低斥一声,毫不犹豫地转动方向盘,驶入了那条更为狭窄、更不起眼的小路。轮胎碾过碎石和坑洼,车身剧烈颠簸,他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是这条路?
他不知道。
但他就是知道,这条路,能更快地抵达那个地方。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那不是逻辑分析的结果,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在苏醒——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是遗失的记忆在黑暗中发出的微弱脉冲。
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更加破败荒凉。废弃的厂房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偶尔有野猫被车灯惊扰,绿油油的眼睛一闪而过。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跳动着,不仅仅是因为担忧和焦急,还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悲伤和恐慌,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伴随着一些更加支离破碎的画面,撞击着他的意识——
刺耳的刹车声……
飞溅的玻璃碎片……
一个温热的身体猛地扑到他身前……
还有……漫天飞舞的、带着微光的……百合花瓣?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幻象,额角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不能分心。
晚晚在等他。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油门踩得更深。车子在废弃厂区错综复杂的小道上疯狂穿梭,每一次转弯,每一次选择,都依赖着那近乎诡异的直觉指引。
终于,在那片最为荒僻区域的深处,一个庞大的、轮廓模糊的仓库阴影,出现在车灯照射的尽头。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像一张沉默的、等待着吞噬什么的巨口。
就是这里。
第三纺织厂仓库。
甚至不需要核对门牌,那股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混合着巨大悲伤与恐慌的确认感,让他无比笃定。
林深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仓库前的空地上甩出一个急促的弧度,戛然而停。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一阵刺鼻的橡胶味和飞扬的尘土。
他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车灯的光柱直直打在仓库洞开的大门内,照亮了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空气中漂浮飞舞的尘埃。
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依旧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那片黑暗。
在那里。
晚晚就在那里面。
一种混合着心痛、愤怒、以及失而复得的剧烈情绪,如同火山岩浆,在他胸中奔腾咆哮。那不再仅仅是出于责任或契约的担忧,而是源于更早的、被强行剥离的骨血联系,在此刻被危机彻底唤醒。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踏入了这片弥漫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土地。
夜风穿过空旷的厂区,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冤魂的哭泣。
林深站在仓库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那条被他凭着“本能”找到的、导航从未提示过的捷径。
遗忘的,或许只是表象。
刻入骨髓的,从未真正离开。
他转过身,眼神冰冷如刃,再无一丝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预示着危险与未知的黑暗之中。
指引他的,不是地图,不是线索。
是跨越了遗忘鸿沟的、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