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画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和温度正随着那不断涌出的血液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只能断续听到燕博文嘶哑的、近乎咆哮的吼声。
“太医!去叫苏太医!还有林青源、苏晚晴!把医学院最能拿刀的都给我叫来!”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盯住试图缩到角落的王稳婆,以及另外那个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赵稳婆,“长风!给本王拿下这两个贱婢!封锁院子,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查!给本王查那药渣!查她们经手的所有东西!”
长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带着两名暗卫,二话不说,利落地制住了两名稳婆。王稳婆还想尖叫辩解,被长风一记手刀劈在颈侧,软软倒下。
“画儿!看着我!看着我!”燕博文跪在床边,双手捧住宋知画迅速失温的脸,指尖冰冷,声音却带着焚心般的焦灼,“你不准有事!听见没有!我们的孩子还在等你!我不准!”
宋知画努力聚焦,看着他扭曲的面容,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舌下的参片释放出苦涩的味道,混合着口腔里泛起的更浓的血腥气,令人作呕。身体的疼痛似乎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力,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她感觉到青黛按压她腹部的手在发抖,听到李嬷嬷带着哭腔的催促:“世子妃,您用力!孩子……孩子不能再等了!您得用力啊!”
可那力气,如同指间流沙,攥不住,留不下。
“博……文……”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生命,“孩子……保……”
“都保!你和孩子我都要!”燕博文嘶吼着打断她,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心跳快得如同擂鼓,却又带着濒临破碎的慌乱,“宋知画!你答应过我会平安!你答应过的!”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绝望的颤音。
产房内,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绝望如同实质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太医到了!林大夫他们也到了!”采薇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引着三人匆匆而入。为首的正是太医院院判苏太医,须发微乱,显然来得匆忙。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正是林青源与苏晚晴。
年迈的苏太医见状脸色凝重,无需多言,立刻上前扣住宋知画腕脉。林青源——宋知画亲手带出的弟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虽年轻,此刻却异常镇定,先快速查看了宋知画身下出血情况,又俯身轻唤:“先生?先生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先生!”苏晚晴出声,声音带着压抑的惊痛。
宋知画眼帘微颤,却无力睁开,只从喉间溢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苏太医把脉的手指微微发抖,沉声道:“世子爷,世子妃脉象浮芤,气血暴脱,这是血崩危症!寻常汤药恐难奏效,需立即施针固元,佐以重剂参附回阳,或有一线生机!”
“那就快!”燕博文站在床尾,身形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用最好的药!施最有效的针!若需什么,拆了太医院也给你找来!”
林青源已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指尖捻起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声音清晰而快:“苏老,学生以为,当先取百会、气海、关元重穴固本,再针三阴交、血海试图引血归经。先生曾教过,血崩不止时,或可重灸隐白……”
“可一试!”苏太医点头,手下不停,已取出随身的老参,切下厚片备用。
三人不再多话,一个施针,一个配药,配合竟出乎意料地默契。银针微芒闪烁,刺入苍白肌肤。浓稠的参汤被青黛小心撬开宋知画的唇,一点点灌入。
燕博文不再打扰他们,猛地转身,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扫向被暗卫押在一旁的赵稳婆,以及昏迷在地的王稳婆。
“弄醒她。”他声音不高,却让室内温度骤降。
长风拎起一旁净手的冷水,兜头泼在王稳婆脸上。王稳婆一个激灵醒来,对上燕博文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吓得浑身一软,涕泪横流:“世子爷饶命!饶命啊!老奴不知……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燕博文缓步走近,靴子踩在未干的水渍和零星药汁上,发出轻微声响。他蹲下身,平视着抖成一片的王稳婆,“那碗药,经了谁的手?说了什么话?你一字不漏,给本王重复一遍。”
王稳婆眼神乱瞟,嘴唇哆嗦:“就……就是按方子抓的……熬,熬好了就端来了……”
“按方子?”燕博文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衣襟,将她半提起来,力道大得几乎勒断她的呼吸,“哪个方子?太医署的方子,还是你王家祖传的方子?嗯?”他凑近她,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血腥味的杀意,“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谁让你换的药?或者……加了什么?”
王稳婆被他勒得翻白眼,双脚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旁边的赵稳婆早已吓破了胆,砰砰磕头:“世子爷明鉴!奴婢……奴婢只是听王姐姐说那方子好,奴婢什么也没做!世子爷饶命!”
这时,长风从外间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小包药渣和几张方子,低声道:“爷,查过了。太医署备案的方子无误,药渣里却多了一味‘红茴香’,此物少量可促宫缩,过量则……引起血崩。药罐是王婆子单独看管的,期间只有她靠近过小厨房的侧门。”
燕博文眼神一厉,手猛地收紧。
王稳婆喉咙被扼,脸色由红转青,眼中终于露出彻底的恐惧,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吴……侧妃……身边的……常……常嬷嬷……”
话音未落,燕博文手一甩,将她如同破布般掼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拖下去,撬开她的嘴,问出所有同党。”燕博文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投向窗外吴侧妃院落的方向,那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烈焰。
他回身,看向床上依旧昏迷、面色死白的宋知画,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苏太医,林大夫,苏大夫”他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