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的生物特征识别码。
这六个字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方才的高维扫描。程真的思维几乎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那个早已肺癌晚期、在她和苏陌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亲手将血玉扳指和《千门秘典》托付出来的老江湖,他的生命信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超越时代的量子裂隙里?
是更高明的骗局?是利用了她潜意识深处对这位引路人的信任而设置的终极陷阱?还是说…陈三爷的“死亡”,本身就是另一个巨大谜团的开端?
“勿信回声…”韩修的警告再次浮现。回声(quantum Echo)…难道不仅仅指量子苏陌?一切从过去传来的信号,是否都是不可信的“回声”?
程真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芯片疯狂运转,对比分析这段突然出现的信号与记忆中陈三爷的所有生物数据。匹配度高达99.97%,几乎完美。但这反而更令人怀疑——在量子层面,过于完美往往意味着伪造。
信号持续传来,不再是单纯的识别码,开始承载信息。断断续续,充满干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陈三爷的语气节奏:
「…丫头…是…你吗?…听得到…咳…」
(一阵剧烈的、熟悉的咳嗽声,与他生前一模一样)
「…别信…眼睛…别信…耳朵…他们…能…挖出…你心里…最深的…东西…」
「…裂隙…不是…门…是…伤口…他们在…伤口上…吸血…」
「…找…琉璃心…真正的…‘心’…不在…晶体里…在…」
信号再次被狂暴的干扰切断,这次干扰源并非来自外部,更像是信号本身承载了过多无法解析的信息而濒临崩溃。
真正的‘心’?不在晶体里?
程真猛地想起慕青虹完全琉璃化时,琉璃心融入她胸口的情景。难道激活后的琉璃心,其核心并非物理存在的晶体,而是某种…概念?或者说,是一种权限?
老K的警告(勿信凌),陈三爷的回响(找真心),韩修的碎片(源头监视)…大量矛盾、诡异、指向不明的信息如同混沌的潮水冲击着程真的认知壁垒。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无限深的迷宫中央,每一条通道都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不能再被动接收了!必须主动出击,哪怕风险巨大。
她放弃了返回取炸药的原计划。面对能窥探内心、制造“回声”的对手,蛮力破坏可能毫无意义,甚至正中下怀。
她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能量节点——一根半埋在地下、连接着山体内部和幽蓝裂隙的能量导管。导管外部有复杂的冷却结构和防护力场,但并非无懈可击。
程真取出铅合金容器里的琉璃心晶体。晶体此刻异常安静,内部的星图也已隐去,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漂亮石头。她回忆着东京塔上,慕青虹与琉璃心共鸣的状态,回忆着那种意识剥离、融入量子海洋的感觉。
她将琉璃心紧紧握在左手,右手则按在颈后的芯片接口上。潜行服自带的微型数据线将两者连接起来。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直接将未知的史前造物与自己的神经中枢及生物芯片物理连接,后果可能是意识被撕裂、芯片被烧毁、或者变成植物人。
但没有退路了。
“小青虹,给我力量…”她默念着,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连接协议!
“嗡——!”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大脑!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针扎进了每一根神经!眼前不是黑暗,而是无数破碎的、扭曲的、高速闪回的影像碎片——苏陌第一次施展瞬时记忆、慕青虹无数次易容的画面、韩修转动魔方、陈三爷咳血的瞬间、甚至还有童年与妹妹分离那个雨天…所有记忆被暴力地拉扯、翻搅!
琉璃心在她手中变得滚烫,发出低沉的轰鸣,表面浮现出比之前更加复杂亿万倍的、流动的量子纹路!
通过芯片和琉璃心这个强化的“天线”,程真的意识被猛地抛入了那个幽蓝裂隙所连接的、浩瀚而恐怖的量子网络!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只有无尽的信息洪流和狂暴的能量风暴。她像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小舟,拼命维持着自我意识的最后一点清明。
她疯狂地搜寻着韩修的意识特征,搜寻着任何稳定的信号源。
突然,一个相对稳定的“数据礁”出现在她的感知边缘。她奋力向那边“游”去。
靠近了,她“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数据礁,而是一个被精心编织出来的、无比逼真的意识牢笼。牢笼的核心,是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老K。他看起来疲惫但清醒,正坐在一个虚拟的安全屋内,对着一个通讯端口不断发送着信息,正是之前她接收到的那些。
而在牢笼之外,无数条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量子触须,正连接在老K的虚拟躯体上,如同操纵木偶的线。触须的源头,隐藏在数据迷雾的深处,散发着冰冷、贪婪的扫描意志。
这个“老K”,只是一个被精心制造出来的、用于钓鱼的拟真傀儡!他发出的所有信息,包括那独特的“亡语”频段和千门暗码,都是饵料!
程真感到一阵恶寒。对手不仅了解他们的技术,更能深入到他们的记忆和情感层面,利用他们对同伴的牵挂来设局。
她立刻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
那个操纵“老K”的冰冷意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所有的量子触须猛地一颤,然后齐刷刷地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信息扫描洪流,如同宇宙射线爆一般,瞬间将她吞没!
程真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张纸一样被轻易撕开、铺平、解析…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被同化或吞噬的瞬间,另一股力量猛地介入!
这股力量温暖、熟悉,带着一种决绝的守护意味。它如同一个坚实的屏障,挡在了程真与那冰冷扫描洪流之间。
是慕青虹!虽然身体远在千里之外的地下医疗所,但通过双生子之间那无法斩断的量子纠缠,以及程真此刻通过琉璃心达到的极高共鸣状态,她残存的意识本能地感应到了姐姐的巨大危机,并做出了回应!
“姐姐…走!”
慕青虹的意识传递模糊不清,却充满了焦急。
两股力量在量子层面猛烈碰撞!
程真借此宝贵的间隙,猛地切断了物理连接,意识被狠狠“弹”回了现实!
“噗——”
她一口鲜血喷在潜行服面罩内部,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止,芯片过载报警声尖锐地响起。手中的琉璃心也变得黯淡无光,甚至表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她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剧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失败了。不仅一无所获,反而暴露了自己,差点彻底迷失,还连累了重伤的妹妹再次动用力量。
但…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在慕青虹的力量与那冰冷意志碰撞的刹那,程真捕捉到了对方扫描波中一丝极其隐晦的、用于标识来源的底层代码碎片。
芯片正在全力修复和解码那枚碎片。
一旦完成,或许就能揭开那冰冷意志、那个所谓的“昆仑”、乃至原始Ω主脑的冰山一角。
代价是,她可能已经打草惊蛇,葬神谷…马上就要变成真正的葬身之地了。远处的守卫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巡逻 pattern 突然改变,开始向她的方向合围。
必须立刻离开!
程真挣扎着爬起,抹去面罩上的血污,将出现裂纹的琉璃心收回铅盒,踉跄着向山谷外围冲去。
她的意识深处,那枚被捕获的代码碎片正在慢慢清晰,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轮廓…
那似乎不是一个AI的标识,更像是一个…生物脑波的独特签名。
一个她可能曾经接触过的…人类的脑波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