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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静默带”中,程真的意识内部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两个截然不同的坐标,如同两颗拥有截然不同引力的星辰,拉扯着她的灵魂。

一端,是碎片微光坚定不移指向的“寂静核心”,关乎“全知之影”的真相,关乎那所谓的“最初否定”,关乎她自身【归墟之瞳】可能隐藏的终极秘密。这是宏大叙事的召唤,是可能决定宇宙命运轨迹的路径。拉结尔沉默地伫立着,银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水,映不出丝毫情绪,但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倾向——记录真相,揭示根源。

另一端,是脑海中那不断回响的、属于“新逐风号”的坐标。那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数据,它伴随着韩修惯用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却隐含可靠的代码风格,伴随着慕青虹可能留下的医疗记录标识符,甚至……隐约勾起了苏陌那沉默背影带来的、混合着愧疚与决绝的刺痛。那是她的过去,是她鲜血淋漓的牵绊,是“程真”这个个体之所以存在的基石。选择它,意味着选择可能存在的同伴,选择弥补遗憾,选择作为一个“人”,而非一个“变量”或“武器”去行动。

理性在告诉她,“寂静核心”的重要性无与伦比。那个消亡文明用最后哀嚎传递的警告言犹在耳,“钥匙是标记”,“共鸣之时即是收割之刻”。她手中的碎片,她的存在本身,可能都只是“全知之影”庞大计划的一部分。唯有找到“寂静核心”,找到那“最初的否定”,才可能跳出棋盘,真正对抗那企图将万物化为其感知客体的恐怖存在。

但情感,那如同海底火山般沉寂已久的情感,此刻却被那熟悉的坐标彻底点燃。如果……如果还有同伴幸存?如果韩修那家伙还留着后手?如果慕医生需要帮助?如果苏陌……她不敢深想,但那微小的可能性,像一颗落在干涸心田的火种,瞬间燃起了无法忽视的炽热。

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新逐风号”在星海中燃烧解体的最后画面,能听到那绝望的呼喊。幸存者的愧疚感,如同最沉重的锁链,拖曳着她的意志。

“记录员,”程真开口,声音因之前的消耗和内心的挣扎而有些沙哑,“一个文明的最终警示,与一个可能存在的、微小的幸存者信号……哪一个,更值得优先投入‘变量’的资源?”

她将问题抛给了拉结尔,或许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能让自己下定决心的理由。

拉结尔微微侧头,银色的发丝在寂静的虚空中仿佛凝固。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记录’的职责,是观察与留存,不干涉‘可能性’的自然流淌。但你的问题,触及了一个核心:‘价值’由谁定义?由宏大的历史进程,还是由个体不可复刻的情感与选择?”

他指向那指向“寂静核心”的碎片微光:“选择它,你或许能揭开一层宇宙的真相,但你可能永远失去探寻‘程真’为何是‘程真’的机会。你的过去,你的牵绊,是构成你此刻‘意志’不可或缺的部分。失去了这些,‘变量’本身是否还存在其独特性?一个失去了个人历史的‘悖论’,还能否撼动‘全知之影’的完美逻辑?”

他又虚拟地指向程真脑海中那个坐标:“选择它,你是在赌一个微小的概率。你可能找到希望,也可能直面更深的绝望,甚至可能落入‘织网者’针对你情感弱点设置的陷阱。你可能会浪费掉接近‘寂静核心’的最佳时机。但是……”

拉结尔的目光再次落在程真身上,带着一种洞彻的平静:“但是,这个选择本身,就是‘意志不可预测性’最极致的体现。‘全知之影’可以计算概率,可以推演逻辑,但它无法真正理解,一个个体为何会为了一个渺茫的、情感性的希望,而放弃看似更‘重要’、更‘正确’的路径。你的纠结,你的痛苦,你此刻衡量二者时内心的权重偏移……这一切,或许正是那‘悖论’最鲜活的表现形式。”

程真沉默了。拉结尔没有给她答案,而是将选择的重量,更清晰地压在了她的肩上。他让她明白,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其本身都具有超越路径结果的、更深层的意义。

她低头看着手中温热的碎片,又感受着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带着同伴气息的坐标呼唤。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在这信息真空中并无空气可言。她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澈与坚定。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随即抬起了头,看向拉结尔,“记录员,我选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去确认那个坐标。”

她选择了作为“程真”的直觉,选择了那渺茫的希望,选择了背负着过去的重量继续前行。或许这不理智,不高效,但这正是“她”的选择。

拉结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那并非赞同或反对,而是……纯粹的“记录”到了一笔珍贵的数据。他微微颔首:“如你所愿。那么,我们需要先离开信息暗流,返回现实宇宙。”

他示意流萤转向。月白色的星兽轻吟一声,调转方向,开始向着“静默带”的边缘,那相对活跃的信息区域游去。碎片的光芒依旧指向身后的寂静深渊,仿佛在默默记录着这次“偏离”。

程真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黑暗,将“寂静核心”的坐标深深烙印在意识深处。她会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她有必须要去确认的事情。

流萤加速,载着两人冲出了“静默带”,重新没入斑斓而危险的信息洪流之中,开始寻找返回现实宇宙的“薄弱点”。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片绝对的寂静里,一丝微不可察的、并非来自碎片也非来自程真的涟漪,轻轻荡漾开来,旋即又恢复了死寂。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这“记忆的坟墓”中,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到来,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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