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那股热流尚未散去,像一道隐在血脉里的火线,顺着经脉往命门爬。我站在擂台中央,日光落在扇面上,金纹微闪,仿佛回应着体内躁动的灵流。台下人影攒动,有昆仑弟子,也有外门来者,目光或敬或畏,再无人敢上前半步。
我没有动,只将呼吸放缓,一息一吐,牵引识海中仙缘镜缓缓流转。镜光无声扫过经络,将那股外来热意圈定在命门之外,不压不散,任它游走,却不得侵扰心神。
“胜败已分,道在自修。”我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诸位若有所疑,昆仑虚门常开。”
话落,我转身下台,步履平稳,未接任何恭维。叠风迎上来,眉间仍有未散的担忧,我低声道:“请师兄代为传话,三日后论道会,我愿主讲《灵枢九辨》。”
他一怔,随即郑重点头。
三日转瞬即至。
论道会设于讲经台旧址,四方石阶已扫净,灵碑立于四角,录法音,镇心魔。我早到半刻,立于台前,袖中扇热意未退,反而随灵台清明愈发活跃,似有催促之意。
弟子陆续到场,十七人齐列阶下。三师兄立于前排,神色冷淡,手中拂尘轻摆,未行礼,也未开口。其余人或低语,或静观,气氛未如往日松缓。
我未等墨渊现身,径直登台。
“今日所讲,非战阵破法,亦非灵器妙用。”我开口,“而是‘法器与心性’。”
台下微动。
“常闻人言,神兵利器可定胜负,奇术异法能逆天机。然我观诸门弟子,多有持重宝而败于凡手者,何故?”我顿了顿,指尖轻抚扇骨,“因其心不稳,神不凝,外物反成负累。”
三师兄冷声道:“司音师弟以玉清昆仑扇破三阵,若说外物无用,岂非自相矛盾?”
我望向他,不怒不惊:“正因我深知其利,才更知其险。此扇能辨灵流节律,能破阵眼虚实,但它从不替我决断进退。它认我,非因我是谁,而在灵犀相通。若心不正,纵有神兵,亦不过凶器。”
话音落,袖中扇忽震一下,热流骤然涌入命门,又在刹那被《清心诀》引走,化作一道温润灵息,反哺识海。
我闭眼一瞬,再睁时,心态如洗。
“昨夜我调息时,曾试将扇中灵流引入经脉循环。”我继续道,“它躁动,我便导之;它冲撞,我便纳之。三十六周天后,它竟自行平息。诸位可知为何?”
无人应答。
“因它并非外物,而是我修行之镜。它映我灵台,照我破绽,若我心乱,它便乱;若我定,它亦定。法器如人,需以心驭之,而非以力压之。”
台下渐静。
三师兄低头,拂尘垂地,良久,抬手行礼,动作端正,再无轻慢。
就在此时,墨渊现身台侧。
他未着法袍,只一袭素衣,立于石阶尽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未语。
我下台,行礼。
他未扶,只问:“你可知,为何我当年允你入门?”
我垂首:“因弟子尚有可塑之资。”
“非也。”他声音平静,“因你眼中无畏,唯有求道之诚。你入昆仑时,不争位次,不攀权势,只问心法如何运转,灵诀如何凝结。那时我便知,此人可托大道。”
我心头微震。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缓缓点向我胸前玄冰玉佩。玉佩轻鸣,如风过松林,随即与袖中玉清昆仑扇遥相呼应,两股灵流在经脉中交汇一瞬,又悄然退去。
“自今日起,你在昆仑虚,不必再证资格。”他道,“你已是吾门砥柱。”
我抬头,目光与他对上。
那双眼深如渊海,却映着我的影子。
我深吸一口气,双膝触地,行大礼,声音沉稳:“弟子司音,不负师尊所托。”
他伸手扶起,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论道会散后,我独返桃林。
日影西斜,风穿林而过,吹动满树桃花。我立于老树下,取出玉清昆仑扇,指尖抚过扇心。那热意仍在,却不再躁动,反倒如血脉中自然流淌的一部分,与呼吸同频,与心跳共律。
我轻声道:“你若真有灵,便与我同修。我不问你从何来,只问你可愿同行。”
扇面微光一闪,似有回应。
远处传来脚步声,叠风走来,手中捧着一卷玉简:“师尊令,自今岁起,弟子论道会由你主持,每月初一,讲法一柱香。”
我接过玉简,入手温润。
“还有,”他低声道,“南岭雷府昨夜遣使来信,称愿遣弟子来昆仑虚旁听讲法,为期三年。”
我点头,未觉意外。
他走后,我将玉简置于石上,抽出玉清昆仑扇,于桃树下演《归墟步法》。步法过处,灵流如风拂水,不惊不扬,却自有节律。
演至第三式“断续引”,足尖点地,扇尖微扬,忽觉命门一热。
不是躁动,不是冲击。
而是一种牵引,自扇心深处传来,指向昆仑后山某处。
我收势,立定。
风停,花落。
我望着后山方向,扇面金纹流转如火,映着最后一缕日光。
脚步一动,向山中走去。